我特别想上前拉住他。
我甚至可以接受他过来打我一巴掌——我当然没有受虐倾向,更不是一个前任舔狗——我刚刚说了我很烦这种行为。
但眼睁睁看着他跪下,这种滋味。
就像扎进我心里的许多许多根针,一根一根地拔出来。
但我无法对他做任何事。我做任何事都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针被拔了出来,我的血液却依旧被严严实实地堵着,我的声音也被严严实实地堵着,我的眼泪更是被严严实实地堵着。
我想起豪门小说里常写的一个桥段,女主一定是朵清纯无辜的白莲,因为商业联姻嫁给了男主;男主起先对她不屑一顾,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前女友;而这个女二前女友又一定是恶毒阴险的,嚣张跋扈,跟女主对阵的时候叫嚷着“我们xx哥哥爱的是我!”最后男主却在日后的相处中看见了女主的温柔善良,终于抛弃前女友,两个人名正言顺双宿双飞。
我真是愧对了一个前女友的名头。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子里又闪现出一个故事——我说过当我紧张的时候,我的思绪总会飘得又远又乱,又冗长又复杂。
这个故事也有些年头了,听起来好像跟当下的现状也关系不大。故事是一个选择题,说现在有两艘船,一艘船上有一百个人,另一艘船上有一个人;也有说一艘船上有一整个城市的人,另一艘船是有一个人的。总之就是一艘人多一艘人少。现在你在人多的一艘船上,船上有一个按钮,一旦按下去,你们这艘船所有人都可以获得自由,而另一艘船就会爆炸;倘若不问,半小时后,你们这艘船就会爆炸,所有人都会葬身大海。
有点像那个鼎鼎大名的电车难题。
选择也很简单,就是要不要按按钮。
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觉得该按,少数服从多数,一百条人命比一条人命值钱;有的觉得不该按,众生平等,不能剥夺任何人生存的权利,倘若开了这个口子,那为了100个人杀掉99个人呢?
这是个讨论公正的问题。看起来真的和当下的情境无关。
但我事实上我不是想起它,而是想起了一个不知是谁的回答。
那个回答说,我要去解决提出这个问题的人。
虽然描述起来看着长篇大论的,但实际上也就是几秒内就闪过去的事儿——人类的大脑真的很神奇。而几乎是这个故事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同一瞬间,我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小马对面,并毫不犹豫地对着他跪了下去——因为我的鱼尾裙和我的高跟鞋的缘故,这个动作着实让我费了不少劲儿。
所有人都看傻了。
——是的,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
我其实已经在脑子里闪过许多种方法了,比如直接上去跟那女人干架,这样她就无暇顾及着侮辱他而是会专心跟我撕扯;解气是解气,但这样风险比较大,毕竟打架斗殴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而我前两天才进了警察局;有句话说打赢了赔钱打输了住院,看这女人显然家里有钱搞搞关系也就出来了,而她有一点说的还挺对那就是我挺穷的,可能最后还要麻烦沈慕容出钱捞我——我原本就不想让他参与进这件事里来,而且前女友跟未婚妻打架斗殴的名头一旦在网上发酵想都不用想都是一边倒的骂声,骂骂我也就算了,真要把沈慕容牵扯进来,我真的无地自容……再比如开嘲讽说他不跪长辈是因为我们那边风俗就是只跪死人,跪了活人三天必死什么的——这当然是我胡扯的——但万一这精神胜利法那女人不吃,说他们这边没这风俗入乡随俗,或者万一他自个儿也不认,那我说了跟没说一样,还是没起到效果——何况眼见着他已经要跪了下去,完全没时间等着我说完这么一长串……还有很多,还有很多,我都能听得到自己大脑高速运转的声音。我觉得它甚至已经要烧起来了。
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吧。但在这几秒时间内,我尽力了。
“夫妻对拜啊。”我笑嘻嘻地对着他。
不管到底能不能对那女人起到刺激效果,但起码我不用眼睁睁看着他一人的尊严被当众掷到地上踩个粉碎——至少我可以陪着他。
至于跪一跪——没什么啦,我见沈慕容的第一面就是跪在地上的嘛,我甚至还腿麻到起不来。对我而言,尊严和面子这种东西呢,该计较的时候确实重于泰山,但不该计较的时候呢,它就只是一地鸡毛。
我看着他脸上的绝望在刹那间转成惊讶,最后也轻轻笑了出来。
“不许跪!不许跪!你给我起来!”女人气急败坏地一把拉起了他,因为用力过猛,自己还打了一个踉跄,“妈的,臭婊子,你要不要你那*脸了!”
有些高兴。还是有效果的。
我其实是想着在他站起来之后也跟着一块起来就行了,但我不得不再提一句,我的鱼尾裙实在是限制了我的动作。
因此我还是没有躲过那女人结结实实踹过来的那一脚。
她可能真的是气狠了,一脚正正踢向了我的头。
还挺疼的。
她刚刚打他的时候也应该挺疼的吧。
我对自己被踢了的这一下倒没什么其他感想,我记得在哪儿看着说人的头骨还是很坚硬的;我甚至还能深吸一口气再站起来。
但可能是起猛了,也可能是我高估了头骨的保护能力,还可能是我实在是不想面对这个苍凉的画面而且刚刚思考对策的时候也用脑过度所以大脑决定启动防御姿态——总之在我站直了身子之后,我的眼前突然炸开了许多黑白色的烟花,连带着脑袋也像被一把电锯缓缓锯开——
我知道我要晕过去了。
我的视力在烟花炸开的顷刻间就丧失了,但我的听力还好,我能听见许多声惊呼,还能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好像应了声,也好像没有应,我不确定我到底发没发出声音;我还试图伸出手去抓点什么,像溺水的人想胡乱抓住点什么,稻草也行。我仅剩的意识告诉我如果就这么摔倒在地应该挺疼的。当然我没有成功,我的手好像脱离了我的管辖,我最后也没有抬起它。
算了吧。
我在心底告诉自己。
反正很快就没意识了,疼也就疼那么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朝着哪一边倒了下去,总之我是倒了下去。
但预想中的冰凉地面并没有出现。我像是倒在了一个没有那么硬还挺温暖的地方——
哦,有人接住了我。
在我最后一秒清醒的时刻,我闻到了一阵豆蔻清香。
我安心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