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沈慕容似乎发现了我有些不对。
眼前的黑暗也只持续了那么一秒,脑海中像是闪过什么画面,随后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没事儿……”我疑惑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犹豫地说,“不知咋回事,眼前突然就闪了一下……”
“闪回嘛?”贺涵饶有兴趣地插嘴道,“跟电视剧里那样,主角眼前一闪,过去的记忆就在脑子里放了出来……”
“这么说起来,我的脑子刚刚好像也放了几个画面。”我笑道。
沈慕容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
“诶,护工阿姨给我发消息了。”贺涵的手机响了一声,“‘午饭到了,现在吃吗‘……啊,妈的,光顾着聊天,忘记把保镖大哥和护工阿姨喊回来了——我好像还没有保镖大哥的联系方式?”
“我们去楼下说一声就好,顺便帮阿姨拿午饭。”沈慕容腾得站了起来,又看向我,“走吧。”
我看得出他是有话想说。
我觉得贺涵应该也看得出来。
“嗨,午饭也没那么多……嗯,不过多一个人也总是好拿一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她很快就露出一脸了然于心的姨母笑,估计是以为我们俩只是一个走到哪儿一个跟到哪儿,像热恋期的小情侣,恨不得朝朝暮暮黏在一起,上厕所都一起去……
于是我顶着她欣慰又炙热的目光,硬着头皮,跟沈慕容走了出去。
“你这不是等于直接跟贺涵挑明了‘我们俩就是要单独出去说几句话‘嘛?”出门之后,我心有余悸地说,“贺涵和护工阿姨,加上保镖大哥和楼上那家瘫痪小孩儿,就算再加上我们俩,一共也不过十二份,去一个人还不够嘛?也得亏她现在怎么看咱俩都不清不楚的,要是她真较起真来,瞒不下去,那怎么办嘛?”
沈慕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眼,又严肃地看向我。
“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我一头雾水。
“我想起什么……我应该想起什么吗?”我下意识又摸了摸后脑勺的那个包,它并不是很痛,除非使劲摁揉,才会有一丝丝压痛感。
沈慕容的表情显然是没有绷好——虽然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做出了掩饰,但我还是已经迅速捕捉到了,在我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你不想……不想让我记起来?”
本来以为只是发生了一场无关痛痒的意外,如今却让我越发疑惑起来。
“……”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我答应过你,今晚就告诉你的。”
“我怎么确定那就是真相?”我往外侧了一下,躲过了他的手。
沈慕容的眼神暗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我骗过你吗?”他问。
“骗过。”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虽然你是为了不伤害我,但你确实骗过我;我不敢保证,你不会再骗我第二次。”
沈慕容深吸了一口气。
“真相不一定总是好的。”他说。
“但我有权利知道真相,何况它本来就是我的记忆。”我叹了口气,“我以为,这个问题,在和艾迪吃饭的那天晚上,我们都已经说清楚了。”
我原先倒从没想过去纠结这个问题。沈慕容的态度一向很自然,说辞也合理,毕竟我是脑震荡,还就失了那么一小会儿的记忆,谨慎起见,先保持现状,观察一下情况,那也是应该的。倘若他今天没有表现得这么突兀,即使到了今晚,他告诉我,我就是喝了点假酒,自己心血来潮下去尬舞了一顿,结果穿着高跟鞋没站稳,一头撞倒在坚硬的桌腿上晕了过去,那我也就相信了——至于为什么怕我再受刺激,可能是怕我觉得羞愧,也可能我撞的是古董架,古董架脆弱,晃了两晃,于是架子上真真假假的古董就跟着我一同倒地,只不过我的头骨坚硬,只让我损失了一点记忆,而它们不得善终,从价值连城的瓷器杯具,碎成一地的瓷片悲剧。
他要真这么说了,我也是会信的。就算我发现我还是没法把这段天衣无缝地塞回到我缺失的空白记忆里,我也只会觉得,我的脑子确实出了点问题,可能这块儿就修不好了——修不好就修不好,反正我每天都在遗忘许多事情。
年纪大了,就是很容易想得开。
但年纪再大,有些事,我还是会钻牛角尖。
跟上次不同的是,上次他是欺瞒了我,但毕竟他也是顾着贺涵那一层,贺涵算主谋的话,他顶多也就是个共犯;而且我也只是在心里存着个疙瘩,他们做得确实都是为了我好,结果正义,我在意的不是这件事情本身,只是他们太过于保护我,却忘了我也是个有着独立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我自然也想为自己病榻上的好友贡献一份力。
但这次,我在意的就是事情本身。
我与沈慕容朝夕相处也快一个月了,不能说完全了解,但总结一下,我大概也能猜测出,他这次也是为了保护我。
上一次保护我,是因为我最亲近的闺蜜因为我而被人开了瓢。说句不好听的,倘若是我一个普通粉丝——我有粉丝吗?——一个普通读者,因为看了我的书,恰巧对我颇有好感,结果听到了对方对我的肆意诋毁和侮辱,听不下去,于是上前拦阻,结果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我的读者住了院,严格来说他也是为我打抱不平的,为了我才住了院,但沈慕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把这件事告诉我,并且还会亲自带着我去看望他;因为他知道,我依旧会非常感动,甚至也会有点自责,觉得自己让对方承受了无妄之灾,但这对我本身确实造不成任何伤害的,即使带来一点负面压力,也压根不值一提。
倘若在婚纱店,是有像张连理一样的脑残粉丝与我对骂,然后骂不过我——这个我还是有自信的——恼羞成怒,最后把我推倒,让我撞在了随便哪里,脑震荡了,那沈慕容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坦然说出来即可,顶多我再不解气,便和我同仇敌忾地再骂几句。
他知道,只有至亲带来的苦痛,才能切实地伤害到我。
而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燕平的婚纱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