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容讲完这个故事后,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我吸了吸鼻子,又使劲眨着眼,终于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像它们这样,简简单单地,倒也挺好。”沈慕容拍了拍我的后背。
“是啊,它们永远都……”我有些说不下去,慢慢缓了一缓,又长出了一口气,“……永远都不会背弃它们的老朋友。”
不知何时跑过来,卧在沙发一边的豆豆,正在调换姿势,想要找到一个最舒服的睡姿。
沈慕容看向它:“听到了吗,你也要做一只好豆豆。”
豆豆不解地看了我们一眼。
“你是把它当成那只豆豆的替身吗?”他又转向我,问道。
“当然不是。”我立刻摇头否认道,“我向来都很排斥替身这种说法。看着深情,实则既是对前者不敬,又是对后者不公,本质上不过是偏执自私,令人所不齿——当然这里不包括拍戏时的替身演员。不能苛求每个演员都是十项全能的,为了镜头需要,找专业的人来替代,既是对观众负责,也是对演员负责。”
“不用这么严谨。”沈慕容说,“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虽然知道你从来都不用替身,再高难高危的动作都亲力亲为……但我有时候确实也很担心你啊。”我叹了口气,又把话题拉回来,“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存在谁能替代谁这一说;每个宠物也是如此。之所以用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名字在我心里的印象,已经自带了一个‘它是只可爱狗狗’的亲切滤镜;就像你之前想给可乐起名叫克洛伊和拉斐尔一样,只是因为你喜欢这两个名字,而不是因为你觉得可乐能够替代他们在你心里的位置。”
“确实是这个道理。”沈慕容道,“不过克洛伊和拉斐尔毕竟只是两个漫画角色,一个在二次,一个在现实,不能相提并论;但豆豆却是实实在存在着两个的,你不会觉得混乱吗?”
“不会啊。”我平静地笑了一下,“琴岛的豆豆已经不存在了。”
沈慕容愣了一下。
泰迪之所以大多凶悍恼人,除了一小部分的基因问题,大多数还是因为被主人溺爱得过了。主人觉得自己家的小狗小巧可爱,又聪明伶俐,就算日常犯个错也显得无伤大雅,日积月累,泰迪变本加厉,最终造就了它狐假虎威、嚣张跋扈的性子——正如大多数被惯出来的熊孩子一样。
而豆豆谨小慎微的胆怯性格,自然也跟主人家里的氛围脱不开关系。连小马形容起父母对自己的教育,都是“像养了一条狗,高兴了就给你喂口吃的,不高兴了就一脚踹开”;连自家孩子都不当个玩意儿看的人,你指望他们去爱护一条狗?
在小马的父母出差回来之后,他也就带着豆豆搬回了家。但因着我很想念豆豆,所以还是会在下班之后过去,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小马把豆豆牵出来,我们再一起走一走。
经过一个巷口时,一向听话的豆豆却死活都不肯再前进。小马叹了一口气,把豆豆抱起来,穿了过去。奇怪的是,一旦过了这条巷口,豆豆立刻就恢复如初,继续欢欢乐乐地往前走。
“巷子里聚了几条流浪狗,不知道是谁家丢的,脏兮兮地,也没人管,整天地抢食夺食,渐渐就变得凶恶起来;后来它们聚在一起,专门去恐吓路过的小狗。”小马解释道,“豆豆被它们咬过一次,害怕了,就再也不敢从这里走。”
“怎么会被咬呢?”我不能理解,“不是牵着的吗?”
“那天是我爸妈心血来潮下来遛狗。他俩遛狗的时候从来都不牵绳,也不看着豆豆,光顾着说话,就让豆豆自己跑。”小马语气里满是愤怒,“结果就让豆豆被咬了,听着豆豆叫,他们才赶过来把流浪狗撵走。还好是咬在大腿上,没有伤到内脏。我回家的时候,豆豆已经去缝了针,包扎好了,但它很疼,伤口也一直在流脓,疼得忍不住要呻吟。我爸居然还嫌烦,要把它丢到楼道里去。我跟我爸说,你要把豆豆赶出去,那就把我也一块赶出去。我爸就破口大骂,说我为了一只畜生跟他顶嘴,但他终于也没有再提这茬。”
我觉得很心疼,心疼豆豆,也心疼小马;但我又想不出更多的话来劝慰他,只好就事论事,“你提醒叔叔阿姨注意一点,遛狗还是要牵绳的,就算不为了豆豆,也要顾着小区里其他小朋友。虽然豆豆一向乖巧,但万一有小朋友上来弄疼了它,保不齐它也会反击,到时候把人咬了,事情就更麻烦。”
“我之前跟他们说了无数次了,他们都说没事没事,能有什么问题。”小马叹了口气,“这次终于出事了吧?好在豆豆没啥大问题。希望他们以后能长个记性,不要再不牵绳了。”
但倘若一次事故,就能让两个固执的人幡然醒悟,这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意外了。海恩法则告诉我们,每一次严重的事故背后,必然有29次轻微事故,和300起未遂的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隐患。这么多的意外都没能让他们重视起来,下一次意外,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个时间过得确实短暂。就在小马跟我复述了上次事故后不久,大概只过了一个周,在一个周末,我刚从睡梦中苏醒,就看见他发来了一张血淋淋的照片。
照片上是正呆在宠物医院里的豆豆,后腿已经血肉模糊,干涸的血块与毛发纠缠在一起;医生正在尝试着给它剃毛。
“怎么回事?”我心下一惊。
“我爸今天早上非要出去遛狗,我那时候还没起,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他发来的语音充斥着憋屈和愤怒,“结果他又没牵绳,又让豆豆被咬了,被咬的还又是上次那条腿!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他,他居然还跟我说这不是带它来医院了吗,问我还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被咬的又不是他,疼得也不是他,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我依旧隐约听到了豆豆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