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之后,我倚在沙发上发呆。
沈慕容回了几个消息,也跟着坐过来,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往餐厅方向瞥了一眼,“刚刚那份沙拉里到底有几种鱼片。”
“……”
“哦我在计算这一份的成本,想看看利润率跟二十块的比起来哪一个更高。”我随口解释道,“但我还真不太熟悉各种鱼肉的价钱,毕竟我平时也不常做鱼,料理起来太麻烦,案板上的腥味几天不散,吃的时候还容易被刺卡喉咙,费这工夫我都能炖两只小公鸡了……”
看着沈慕容哑然失笑的样子,我揉了揉鼻子,端坐起来:“嘿嘿,刚吃完饭大脑就是比较容易放空,思维发散的也比较广——公司那边不回去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他看了一眼手边的手机,又抬眼回道:“没什么,让他们解决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
气氛又沉了下去。
可能是今天的睡眠时间太少,活动得太多,再加上刚吃完饭,导致我有点懒散,不想说话。沈慕容本来就话少,我们之间的话茬基本都是我提起的——这里的“话茬”指的是闲话,就天南海北四处聊聊,跟公务员综合测评的分类差不多;一旦说到正事上,还是沈慕容提起的比较多——所以这会儿我不讲话,房间里就没有了声音,多少显得有点空洞。
我们俩当然也不是永远都有话说的。虽然沈慕容每次都能就着我的话头给予回应,但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题和一颗活跃的心——我承认我大多时候确实都是这个状态,不过,毕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只是以前这种时候,往往我们两个也就跟着享受安静了,他做他的事儿,我发我的呆,互不干涉,也不觉得尴尬,就像相处多年的老友那样,等到某个人突然有了某个需要讨论的问题时,我们再自然而然地聊起来……但不知为何,在当下的寂静中,我却总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默。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借着这份沉默发酵一样。
可我并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我的大脑这会儿把主要的内存都提供给了胃,我的胃也正在兢兢业业地消化着食物——虽然它不久之后就会发现基本上都是它无法消化的膳食纤维——因此我的思维不得不降低了它的敏捷度以便提供更多能量给消化功能;也就是说,我现在真的没力气去想什么活跃气氛的话题。
再说,大晚上的,过一会儿就睡觉了,活跃什么气氛,安安静静地酝酿睡意不好么?
想到这儿,我理直气壮地推翻了刚刚的决定。
打破什么沉默,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发酵肯定是我的错觉,毕竟我睡眠不足而且我还正处在脑震荡的恢复期,人在这种时候出现一些臆想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我的理直气壮持续得并不是太久。
因为我很快就发现了我的所谓“错觉”是来自于哪里。
如果有上帝视角的话,我想我可以适当地描述一下他看到的情形——我倚在沙发上,是的虽然我刚刚端坐了起来但现在我又倚了回去,不光倚回去我甚至还盘了腿坐下,看上去一脸生无可恋的麻木表情——其实我只是困了而已;需要注意的是,此刻我的目光是朝着前方的,但眼神呆滞又迷茫,看着连焦点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觉得我这个眼神能留意到什么东西——我怀疑如果这个上帝跟我不熟的话他说不定会以为我是个瞎子;而在我的身边,隔着差不多一米远的地方,坐着的当然就是沈慕容;他是在端坐着的,他好像始终都很注意自己的坐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演员的身材管理要求之一;在他靠近我的右手边放着他的手机,他本来是用右手拿着它的,后来又放了下来;他的手机毫无疑问是调了静音,因为它不断地亮屏又黑屏,每亮一次,上面就会多出一条信息;但沈慕容却没有一次低下头去看一眼。
他肯定是正在处理着什么事的,刚刚他也回过消息,不存在他不知道手机来消息的可能性;他平时也并不怎么依赖手机,没事的时候也和我一样把手机丢在卧室里,如今他拿在手边,也证明他需要用手机来联系和处理一些事情。
但手机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许多条新消息翻涌上来,他却就是没有去看一眼的意思。
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他一直都在看着我啊。
他以为我看不到他,毕竟我像条咸鱼一样瘫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像是刚刚损失了五百万——其实损失五百块就能达到这个效果——他觉得我并不会留意到他这边的动作。有一说一,我开始确实也没怎么留意,我真的是在专心计算着二十块钱沙拉和二百块钱沙拉之间的利润率高低;然而他的手机一直亮屏黑屏,在像在一个固定的视野中总是有个东西在闪烁一样,虽然那东西不过是在你的余光里,但你的视线还是会很容易就被吸引过去。
只是我太懒,所以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动了动眼珠瞥了一眼;也正是因为我没什么大动作,所以阴差阳错地避免了打草惊蛇;从他的视角看上去,我跟刚刚呆滞空洞的我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才会继续注视着我,默不作声地,似乎也不是想跟我说什么话,就是想这么看看我。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毕竟我觉得此刻的我像条——不,我就是条咸鱼——我并没有什么良好的体态,穿的也不过是大肥t恤大裤衩,吃过饭又收拾了桌子后后我去洗了个手顺便洗了个脸,到现在鬓角还有几根湿发胡乱地贴在上面;当然我更不可能化妆,谁特么在家化妆啊,我能把眼屎洗干净就已经不错了……我不是不太能理解,我是十分不理解,他这么一个破了次元壁的人间谪仙,为什么要这么久地凝视着这样一个我。
还特么有点依依不舍和含情脉脉??
这种暗中注视的动作不应该是暗恋着的舔狗才能做出来的吗?说起来我也曾经趁他不注意凝视过他,但我凝视他就毫无违和感啊!
我突然觉得,我可能已经睡着了,这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