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悦的梦境原型——
宫墙上,密密麻麻的火光,密密麻麻的士兵,却毫无一丝杂音。十四喊完,空气又重回静寂。
直到皇后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出不去的。整个岛都下了追杀令,只要我不解除,岛上但凡还剩一个人,就不会让你们活着逃走。”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目光仿佛穿透了十四的遮挡,直接与后面的兄弟讲话。
紧接着她又略过弟弟,笑着看着哥哥:“我只想要他的命。你还是可以走的。当然你愿意留下也很好,还有人惦记着你。”
顾临安只觉得一阵寒意。他以为他从未被发现。
很显然,他错了。
他看向十四,和她手里的暗器。
“兄长是不会听你的话的!”十四依旧大声喊着,声音却有一些颤抖,她竭力镇静地举着醉生弩,“你来一个,我射一个!有种,你就放箭,把我也一并杀了!”
她像是,在大人面前,极力保护自己玩具的小孩子,又勇敢,又绝望。
“你就是这么对我讲话的吗?”皇后面无表情,“教大公主礼仪的嬷嬷,杖毙。”
她甚至连头都没有转一下,只听见身后有过短暂地一小会骚动,很快又安静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不是已经瞄准我了吗?”她甚至带着笑意,像在逗一个宠物,“多放几箭,说不定侍卫一个疏忽,你就得逞了。”
十四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怒气冲冲地射击;但皇后身边的侍卫显然是更高一筹,一时间,只能听到冰针被斩断的声音。
但这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怎么会……”十四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弓弩。它已经不再是震慑十足的暗器了,它有些发烫,发射口嘀嗒嘀嗒地滴着水。
“醉生弩使用过一段时间后,需要一天一夜,才能重新凝结;没凝结的时候,它就跟普通小孩子玩的水枪无异,喷不出冰箭,只会喷水。”皇后似笑非笑,“我想,这一点,是那人忘记和你说了。”
十四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淌了满脸的泪。
她攥着醉生弩,全身都在颤抖。
“把大公主拉出来。”皇后眼神里甚至有些怜悯,“这个岛,以后就是大公主一个人的。”
在他们四周,同样黑黢黢的夜色里,突然又站起许多侍卫,慢慢地向他们围过来。
十四突然抬起头:“这个岛不已经是我的了吗?”
皇后轻笑:“皇上的圣旨还有一半,是他之后补上的。他说这座岛将由驸马继承,由他来辅佐大公主。”
侍卫停了下来。皇后发话的时候,所有人都需要静驻聆听。
十四终于恍然大悟。
她甚至还笑出了声。
“我不想要岛,我可以把这个岛给你。”
“你必须要。”皇后厉声道,“这个岛不会由其他人染手!你才是继承人,你将是唯一的继承人!”
十三却在这时扯了扯顾临安,虚弱地与顾临安附耳说了几句。
顾临安便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襟,朝着高高在上的皇后行了礼。
“见过皇后。”他朗声道,“草民代驸马传达,驸马也不想要这个岛,即使他与大公主结婚,也会让大公主做继承人。”
皇后冷眼看着十三:“皇上的遗旨写了,岛屿将继承给你;只有你死了,岛才会是交还到君主手上。”
顾临安直视过去:“倘若我弟弟继承了,我们立马再拟一道旨,把岛屿继承权还给大公主,可以吗?”
皇后重新扫了顾临安一眼,突然大笑起来。
“没有这么荒唐的事。没有人会抵抗得住权利的滋味。我并不能相信你们,也不想相信你们。不如杀掉干脆利索。”她又看向十四,语气和缓了许多,“爱情是最不可信的,以后还会有很多人。”
这一刻,顾临安终于看到了一丝,曾经拜访过的,十四母亲的影子。
但转眼她就冷了脸,对着停住的侍卫说:“去把公主带过来,再把他们乱剑杀了。”
侍卫一步步走过来。十四举起醉生弩胡乱地射击,却只是一股股地喷出水来。
在侍卫即将近身的时候,十四扔下了醉生弩,转身从顾临安腰间拔出剑来。
顾临安刚想阻止,十四笑着摇摇头:“哥哥,你照顾好十三,我来处理。”
十三这时已经气息不畅,顾临安也只好听从,重新半跪下,让十三倚靠住自己。
夜色深沉,顾临安有些恍惚,以至于觉得,这是不是只是一个梦?
他看着大公主转过身去,问道,妈,你是不是特别爱我?
皇后说,是啊,不然我攒这么大一局干什么?
大公主说,妈,你的爱可太自私了。既然你不肯放过他们,那我也陪着他们去吧。
大公主干脆利索地用剑抹了脖子,干脆到顾临安都来不及反应。她下手很重,动脉的血喷薄而出,像个赌气的孩子。
她倒在弟弟身边,噙着笑意,看了他最后一眼。
弟弟拖着瘫软的身体挪到大公主身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竭力摁着公主的伤口,血却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地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哥你快来,你救救她,你帮我,你帮我一起给她捂着……”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哥你啥都做得到,你看她,你救救她……”
顾临安跪在地上,十四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他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到肉里。
十三突然欣喜若狂:“哥,哥,你看,你看,她不流血了,不流了!”
十四的眼睛还是睁着,十三仍然努力捂着的伤口也不再流血,只剩地上一滩。
十三的笑容没有持续下去。他咬了咬嘴唇,泪水夺眶而出。
“十四,十四。”他小声地喊着,却再没有人应他。
他把头深深埋在了她身上。
“十四啊!”
我看着宫门大开,长长的队伍抬着棺椁走出来。
皇后表情依然冷峻,但眼睛是肿的,再好的水粉也遮不住;只是在经过我们的时候,抬眼瞥了一下。
十三什么话也没有说。
国丧。天下缟素。
我与十三沿着宫墙外慢慢走着。宫墙依然高而朱红。
我对他说,你差点就拥有了一个国家。
十三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停下来,抬起头,静默地望着宫墙。
我想上前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抬不起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如同被一团胶水裹住,停滞在了那里。
但又并不觉得惶恐害怕,仿佛事情就应该是这样。
我看着十三背对着站在那里,衣襟再也不动;宫墙外的树枝被风拂过,此刻也斜斜地静止了。
就像是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