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小棕接着问道。
“这里叫牙屿。”顾临安回答道，“沈嘉轮回之后，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他的躯体。这里没有灵魂体游荡，就把他的本体保存在了这里。”
见小棕有些疑惑，他继续解释道：“虽然长乐放弃了自己的本体，但她如果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再回去。肉体只是一个载具，有些载具更强大些，有的就破旧些，但载具只有启动核心才能使用。”
“那也可以占据别人的身体吗？”小棕似乎有些理解了。
“如果这个人已经没有灵魂体了，理论上一个灵魂体是可以进入的；力量强大的灵魂体，即使本体的灵魂体还在，也可以强行占据身体。但就像你的鞋子只有你的脚穿进去才正好，别人穿就会不合脚，灵魂体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也会很难受，无法长时间使用它。不过即使最后别人脱掉了你的鞋子，也难保不会弄坏，或者是你不知道鞋子去哪儿了。所以把本体放在没有其他灵魂体的地方是最好的。”顾临安细细地解释了一番，他确实非常有耐心，“当下最可能的结论，还是沈嘉操纵了风雾。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但如果是沈嘉做的，他一定会来取回他的本体。”
“因为本体更强大吗？”
“嗯，转世之后获得的人类肉体，承受不了强大的法术。火可以在火炉里熊熊燃烧，但如果火炉是用纸做的，只会把自己也烧毁。”
“就像阿乐一样？”
“一样，也不太一样。长乐每一世都会尽可能锻炼到人类肉体的极限，即使身体受了重伤，我也能修复好。”顾临安微微笑了一下，“一般人身边可不会随时有一个能跟阎王抢人的医生。”
“所以我们过来是为了看看沈嘉的本体还在不在。”小棕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还有一个问题，刚刚的壁文为何只有不落城的历史？之后的记载呢？”
“当时有一些特殊情况，没有在这里继续记录，后续的记载在另外一个地方刻着，留给……”顾临安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转瞬即逝，“留给我们信任的后辈看。”
他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他仿佛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像春天的太阳，和煦温暖，又理所应当。
“回去了。”他向小棕伸出手，“你的领主应该已经冷静下来了。”
顾临安说得没错。
修一好像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她的长发甚至都纹丝不乱。她冲小棕笑笑，标准的领主笑。长乐在旁边摊摊手。
小棕有时候觉得，大人都是些怪物。
“你到她们那边去。”顾临安对小棕说道，“一会可能有碎石迸溅。”
小棕听话地走过去。长乐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
顾临安长袖一甩，御剑直入石壁。他念了几句诀，随着巨大的轰响声，石壁缓缓打开。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你做的。”小棕抬头看着长乐。
“是啊他毕竟眼盲。我这么讲道义，脏活累活肯定全包揽啊。”长乐并未看他，目光看着前方的顾临安，“但这里不行啊，我没法用灵力。”
小棕有些吃惊。但看长乐反而一脸坦然，正巧石壁打开，也就没有再追问。
他刚想往前走，另一只手也被牵了起来。“一起过去呀。”领主捏了捏他的手心。
他觉得领主还是有点紧张的。虽然她神色如常。
但她的手冰凉。
尤其是在跟另一只手牵着的长乐比起来。虽然长乐刚刚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石壁后面是一个山洞。和寻常的山洞不同，这里遍布着发光的石笋群，还长满了绿色的藤蔓。走进去，踩在藤蔓上，像是踩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空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山洞不大，越往里走越冷，雾气也渐渐大起来。山洞的尽头居然是一处寒潭，雾气就是从这里散出。寒潭中心有一块巨石，表面平坦，如同一个小型岛屿。巨石上似乎也缠绕着厚厚的藤蔓，雾气最浓，看不真切。
小棕目瞪口呆。
“顾临安吧，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厉害。”长乐看到小棕的神情，“这边都是他搞的，做泉眼，跑很高很冷的地方取寒潭石，栽的千年藤蔓也嫁接过来，为了养好也保存好沈嘉的本体。”
“当时师父的躯体，可以说是残破不堪。”修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我欠顾临安一个人情。”
“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顾临安已经抵达寒潭边际，长乐看向她。
修一没有回答。
长乐也就没有再说话。
他们三人均不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与沈嘉联系到一起，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就是修一。
这么多年过去，她甚至都接受了沈嘉永不再回来这件事，只祈愿师父在人间的每一世都平安喜乐。她时常往人间跑，江南塞北，漫无目的，历经了人间世事变迁，她也从被师父护在身后的小娃娃，被磨得成熟坚韧，独当一面。她相信总有一天可以遇见师父，即使师父已经不认识她。
但如果她心心念念的师父，和她守护了多年的不落间，只能选一个。
她不知道。
她实在是不想放弃师父。
而为了一个人放弃天下，听起来深情又动人，人间许多话本故事也这么写。
但天下又何辜。
她是沈嘉拾到，尽心养护，之后又跟着沈嘉一起在人间闯荡，学了一身本领的小妖怪。
她也是受万千信赖，举国爱戴，守卫西艾兰德，保护其上每个族群的领主。
此刻胆怯，不愿先一步面对，实在也无从苛责。
小棕也没有过去。他觉得此时应该陪在最脆弱的人身边。
顾临安脚尖点水，飞快踏过寒潭，停在中央的巨石上。雾气吞没了他，只隐隐露出一点光影，能看到他正在翻动藤蔓。
他出来的时候，长乐莫名松了一口气。
顾临安虽然似乎总是温润如玉，神色自若，但脸上也是会有细微表情变化。长乐对什么都可以不敏感，唯独对顾临安，她再熟悉不过。
“你不去看看吗？”顾临安笑看着修一，“你师父的身体已然好的和从前一样了。”
沈嘉的本体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