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
菁华公主大婚的日子。
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老皇帝下了朝后就一遍遍催问时辰,又反复叮嘱大婚的细节,搞得晋王这个亲爹反倒插不上手。
整个皇宫被老皇帝这么一带,全都处在一种紧张又急迫的气氛当中,宫人们出出进进,丝毫没有停歇的时候,大家一颗心始终悬着。
可此时最焦急的还要数陆子令。
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宫恒奕还没有回来。
几个宫女合力抱着她的腿又是安慰又是劝的:“公主,马上就到吉时了,您这样不合规矩啊!您不能出去啊!”
梦璃和泫珂也是一人拉住一条胳膊,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到镜前,重又开始补妆。
“梦璃,你说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还是他后悔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敢!”梦璃宽慰:“你可是京都大名鼎鼎的陆公子,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逃婚。”
“那就是遇到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救他!”陆子令又坐不住了。
“放心吧!云戟已经去接他了,你就安安心心等他过来娶你就好。”
“可是……可是……”
陆子令从未像现在这般慌过,厚重的礼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脸上的脂粉扑过一层又被汗水浸湿,连扑数层后只能拿湿绒巾擦掉重上一遍。
漏壶一滴滴落下,水声敲打着耳膜,连梦璃也捏了把汗,吉时将近,还没有收到宫恒奕的任何消息。
她的心,并没有比陆子令平稳到哪去,此时也只能默默祈祷他能平安无事。
哞——
哞,哞——
大角号浑厚嘹亮的声音盘旋在上空,鼓声渐起,鞭炮齐鸣。
“梦璃,怎么办?”陆子令紧紧抓住手里的苹果,一个不留神,留下十个指甲印,“号角一停仪仗就要入宫了,可我们还是没有他半点消息……”
此时的京都一定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大号角一响,万人空巷,人们一定都挤在道路旁等着新人游街。
“恭迎公主出殿——”
大司礼站在殿外高声唱道。
拜别仪式,公主从偏殿出发,驸马从宫门入内,一同到祭灵台拜别祖宗,并求得祖宗庇佑,然后再一同前往正殿拜别皇帝。
可公主这边唱了三遍还没有出门,大司礼有些着急,赶紧差了人过来问询。
陆子令急得团团转,扣住来人,竭力想再拖一会儿时间。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梦璃心一横,为其罩上盖头吩咐礼官:“带公主去吧。”
“不行!我不能走!万一……万一他赶不回来,这是欺君的大罪……”
“所以呢?你打算如何?自己大闹自己的婚礼?如此一来,势必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不怕被笑!”
“可你皇伯伯怕!他一定会迁怒于他,到时又是几个欺君之罪能平息的?”
“可是……”
“放心,”梦璃再次为她整理好盖头,“我有办法,你只管去。”
陆子令无奈出门,一步三停,尽可能拖延着时间。
大司礼一路上急得满头大汗,催又催不得,只能旁敲侧击不住提醒。
“公主,吉时是申时三刻,这马上就要申时了……”
“公主,申时一刻了……”
“公主申时二刻了!”
可到祭灵台还有很长一段路,大司礼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公主……已经……申时三……三刻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刻脑袋已经别在裤腰带上了,耽误吉时,不是掉一次脑袋那么简单。
他恨不得上去搬着她的脚,让她快点!再快点!
直到陆子令踏上祭灵台的台阶,大司礼全身已经汗透,冷风一吹,透着心的凉。
祭台另一侧,宫恒奕捧着香烛走了上来,大司礼唱道:
“敬——”
陆子令发现这个宫恒奕很不对劲,他不仅走路姿势、眼神形态与平日不同,甚至还朝自己眨了下眼。
她心里一惊,住了脚步。
不对!他不是宫恒奕!
“我是泫珂。”
泫珂紧了几步递上檀香,阻止她喊出声来。“他有消息了,一会儿直接去正殿。”
陆子令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她接过檀香直接供到了祖宗牌位上。
“这……”大司礼惊得张大了嘴巴。
按照礼制,三拜九叩,恭读喜文,一切结束了方可供香,但陆子令管不了那么多了,“司礼大人,这祭台上没有别人,若耽误了吉时……”
大司礼会意,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队人浩浩荡荡朝正殿出发了。
“什么时候了?”
“五刻了……”
……
“现在呢?”
“六刻了……”
与来的时候不同,去正殿的路上,陆子令几乎跑了起来。
她必须把方才耗掉的时间争回来,这样才能正时赶到正殿。
入殿前,新人由不同方位的门进入。公主为尊所以从东门入内,驸马为辅,要走西门。
陆子令大口大口、使劲喘息了几下,努力平复了心情,整了整盖头,由宫人搀扶着入了殿。
脚下红毯纤软,如踩在云彩上。
四周鸦雀无声,安静的出奇。
她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儿,一种无形的气压将她笼罩,待停了脚步后,宫恒奕却迟迟没有过来一同行礼。
她心下忐忑,无数种猜想一下子涌入脑海,不知哪个环节又出现了问题。
直到皇帝浑厚带着愠怒的声音传来——
“好一个谋逆的余孽!”
陆子令大惊,也顾不上礼数了,一把扯掉盖头,只见殿上端坐的皇伯伯整个人都在轻微地痉挛,脸上罩了一层阴云,强压着声音说话。
“一个谋逆的余孽,竟妄想娶朕的菁华公主,简直可恶!”
老皇帝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起,颈子涨得要炸开似的。
“来人!将宫恒奕拿下押入死牢!”
此时众人才发现,殿上只有公主一人,驸马却迟迟没有现身。
陆子令从未见过皇伯伯如此愤怒。哪怕当年他劝说无果摔门离去,也不曾像今日这般。
“皇伯伯,孟家的案子是冤案!”陆子令扑通跪下,着急申辩:“他不是谋逆余孽,求您,求您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可以查明真相!”
“令儿不必替他求情!”老皇帝气得发抖:“竟把我令儿欺骗到如此地步!他死都不足以平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