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林贵生叹了口气,刚刚举起的酒杯又放下了“说起来,原本我一个教书先生,与仲三娄这种有背景的酒楼老板是井水不犯河水,根本不搭界的两个人。”
“可是他太过分了,我的一个学生,读书很有天赋的,被他害得不得不辍学,跑到坊市里给人扛包去了。”
“我听说他死了,恨不得大声欢呼!”
明林贵生说起来的时候,眉宇之间还留着怒色。
顾昭有些奇怪,“他做了什么,害得你的学生辍学了?”
明林贵生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些女扑倒手!在台上厮打,肌肤外露,形容不堪入目也就罢了,仲三娄还用那些女扑倒手搞什么博戏!”
顾昭“哦”了一声,原来那些女扑倒手的节目还能被当成赌博工具。
想必就是让客人们在比赛之前投注,买其中某个女扑倒手省或者败,结果出来之后,猜对的按照赔率拿钱,猜错的就只能自认倒霉。
“刚才我在酒楼里,看扑倒的时候,没有见他们收钱博戏啊?”顾昭疑问地说。
明林贵生怒道,“就是我那个学生的父亲,因为把全家的积蓄都拿去买扑倒博戏,结果输了个精光,一时情急,跳进了玉带河!”
“然后斗川关中很多北安人跑到仲帅府门口跪着,求仲帅主持公道。”
“仲三娄那个扑倒博戏,根本就是自己随便决定胜负,反正女扑倒手都是他的人,只要在比赛开始前看看谁赢了他赚得多,他就可以让那些女扑倒手假比赛。”
“因为这个扑倒博戏倾家荡产,到最后走投无路寻死的北安人已经不止一个了。”
“那次闹大了,仲帅府命令仲三娄不许再用扑倒博戏,所以刚才你在里面的时候,才会没有人收钱。”
说了这么一大串,明林贵生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胸口不停起伏,眼睛里也酝酿着怒气。
顾昭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明林贵生。
这个男人看装束是东昊人,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和用词,以及刚才提到那些因为博戏而死的北安人时的激动,都让顾昭感觉他是一个北安人。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明林先生,恕我无礼,你为什么对北安人的死如此激动?我们大昊军队杀了多少北安人呢。”
“再说了,虽然仲三娄把持比赛结果,骗取客人钱财不对,但是如果那些客人不贪婪,不是想要以小博大,又怎么会落入这样的陷阱呢?”
“而且输了一次两次,就应该知道其中有蹊跷,明智的人就会选择罢手,而不是把自家全部的积蓄投入其中。”
“最后,当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去抢,可以去杀人,为什么他会那么软弱,选择去死?这又能怪谁呢?”
“他们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岂不是理所当然吗?”
“北安人的愚蠢贪婪和软弱,在这种事情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啊。”
明林贵生听了顾昭的话,满脸都是震惊。
他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愤怒地指着顾昭的鼻子喝道,“你,你,你难道没有怜悯恻隐之心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冷血无情的话!”
顾昭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带着微笑看着他的眼睛。
能说出这样的话,果然是我大昊的金狼贵族!冷静自持,不偏听偏信,是个人才。
不过,这样突然出现在云从大人府上的人,还是需要继续监视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北安的奸细。
明林贵生用力往回拽着自己的手,“你干什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吗?果然是没有同情心和礼貌的后辈!”
顾昭放开了他,端起酒杯轻轻摩挲着。
眼前的人原来是东昊内部的监察部门。她一到斗川关,就成功来到了云从吉羽这个负责斗川关财政的高官身边,也难怪会引起这些人的试探。
如果她是北安奸细的话,刚才明林贵生的那番话和做派,就很容易引起她的共鸣。一旦某个细节露出破绽,她这次的行动就只能取消了。
顾昭俊美白皙的脸上带着微笑,但是这种微笑却显得格外冰冷而残酷,“明林前辈,你年龄比我大,经历应该也比我多,很多道理本来不需要我来教你才对。”
“我大昊与北安之间的战争,不仅仅是两个国家抢夺疆土,更是两个民族之间的生死之争!”
“我大昊地域狭小,环境恶劣,以至于族人死亡率高居不下。你不要忘了,在你同情北安人的时候,大昊每年都有因为粮食不足而自愿走入深山老林,冻死饿死的老年人!”
“那些北安人,就因为博戏失败,就毫无责任心地去死;而我们的祖父辈,却是为了保存我族的火种存续,慷慨赴死!两者一比,高下立见!你为什么要同情那些无能的北安人!”
“如果没有北安的辽阔疆土,丰富物资,我大昊永远都只能在那个弹丸之地里,苦苦消耗着一代又一代儿郎们的性命!”
“大昊东方是大海,北方是冰原,西方是草原,唯有南方,是富庶华丽的北安!”
“我族之未来,只在北安!”
“只有吞下北安这块肥肉,我们才能活下去,才能越来越强大,屹立于天下!”
“在此种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居然还在同情那些愚蠢软弱的北安人?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大昊人,或者你是北安人冒充的吧!”
顾昭越说越是愤怒,俊美的脸上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眼睛更是似乎要射出刀子一样,狠狠地瞪着对面的明林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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