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都快睡着了,还监督我?”魏凉伸手,轻轻一刮她鼻尖,“阿葳,你陪着我就好了。”
顿了顿,魏凉满足的重复:“……就很好了。”
姜朝露抿抿唇,欢喜溢了出来。
芷台多了幕风景,某人练武,某人看书,间或目光对上,一笑。
话都不用了。
姜朝露比魏凉还操心武举的事。
她在芷台里里外外挂了祈福的红条子,每天烧香拜拜,都是保魏凉高中。
她还托阿保去邻里乡村打听,往年武举的题目,编成了厚厚的一本集子。
这晚,夜色如墨,纺织娘叨叨。
芷台还亮着烛。
姜朝露坐在烛下,翻看着集子,执笔勾勾画画,眉尖蹙起。
“去年考的是白鹤拳,再去年是流水掌,哎呀,魏凉,你练的长袖拳打不中题呀。不对,去年有加试,斧钺钩叉,刀法最容易得分,我看看,嗯,不错。”
姜朝露自言自语,研究得很认真。
魏凉就在一边儿,手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娘子,歇吧?”
“不歇。”姜朝露打断,还加了句,“你要歇自己歇去,别来打扰我,纵然你真本事好,但万一打中了题,岂不如虎添翼?”
魏凉揉了揉太阳穴:“我觉得……我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
言罢,他起身要抱姜朝露,意味深长的撒娇:“娘子……歇吧……”
姜朝露意料之中的躲开,没好气:“这本集子是我和阿保,跑遍附近村子,向那些同样参加武举的年轻人打听来的,绝对可靠,保真,你莫小瞧了去!”
魏凉松开手,带了两分试探:“阿葳就这么希望我当将军?”
“当然,是魏凉说的,好男儿顶天立地,理当建功名,保家国也!”姜朝露学他的样子,雄赳赳。
魏凉唇角上翘。
这话很熟悉,那年他路过枇杷树下,和同伴们戏言,树上的枇杷砸中了他。
六年了,她一直记得。
姜朝露又道:“更重要的是,阿葳的魏凉,应该是血和头颅都许国的儿郎,醉卧沙场君莫笑,应该是你军旗不倒的归宿。”
魏凉挑眉:“怎么感觉是咒我?”
姜朝露一字一顿:“如真有那一天,我会吻别我冰冷的将军,因为他是我不悔的骄傲。”
魏凉笑意泛滥开来,他单膝跪下,在姜朝露面前,低下了头。
“这是作甚,使不得!”姜朝露手足无措,要扶他起来。
魏凉制止她,让她坐好,正色:“这是武将的效忠,不止是对国,也是对自己的女人。现在只是你我面前,但终有一天,我会当着为我欢呼的燕国百姓的面前,向你单膝跪下,对你说,魏凉不辱使命,得胜归来!”
顿了顿,魏凉红了眼眶:“姜朝露,你听好了,终有一天,我要你荣耀加身,与我同光。”
姜朝露泪下来了。
——小将军,身有落花。
乱世风雨如晦,沧海桑田,他却还是他。
她的少年。
燕国的夏,王城白兰花飘香。
魏凉回了家。
禳侯魏沧喜不自胜,拉着他左看右看,问的第一句话是身体好不好,问的第二句话是有没有和姜氏吵架。
魏凉唇角一颤:“兄长,甜都甜不过来呢,恁的会吵架?”
魏沧把着他手,偷摸摸道:“你不知道,我娶你长嫂时,明明议亲时觉得很好,过门了后住一块儿,就各种毛病冒出来了,你千万当心。”
“哪有,明明是你俩没磨合好,过过日子就好了!”魏凉反过来劝他,“我和她好得很,恨不得永远住一块儿,没毛病!”
“哟,现在就恨不得永远住一块儿了?”亲切的女声传来。
魏凉看过去,见礼:“长嫂。”
是魏沧之妻,吴国宗室女,钱姬,她瞪了魏沧一眼:“子初难得回来,夫君就不教些好的?”
魏沧左顾右盼,当没听到。家人们都聚拢过来,围着魏凉嘘寒问暖,各个传经授教。
“我送姜氏的黑枣她吃得惯么?”三姑打听,“听说她害过大病,孩子的事急不得,再养几年。”
六婆深以为然:“玉佩她喜欢?府上新采买的玉料,再给她打副镯子过去,女人还是要打扮起来,也是我们子初的面子!”
八姨挤进人群里:“本子她看了没?杨家府演义里她最喜欢谁,昭阳趣史下册出来了,你再给她捎去。”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魏凉一边应着,一边用眼神找魏沧。
他回来就跟过年似的,这种场面从小就应付不来,好在最后魏沧解了围,拉了魏凉出来。
“她们也是关心你,毕竟你这年纪,隔壁家的都当父亲了!”魏沧看了好戏般的憋笑。
魏凉翻翻眼皮:“我知道,小时候家里来人,就让我打拳,让我背诗,隔壁家的有这待遇?”
魏沧拍拍他肩,正经了颜色:“子初,真的,你和她的未来考虑过么?不是她过门的问题,而是她过门后,你们在一块儿,很多很多年的未来。”
“这有甚难?吃饭,睡觉……”魏凉不解。
魏沧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两个人在一块儿,不是一个案上吃饭,一张榻上睡觉那么简单,你过来,我慢慢跟你说。”
魏凉要领着魏凉去书房,后者没动。
“兄长,谢谢。”魏凉只看着他,语调不稳。
“我说了同意,就是打心底的,接纳她是家人。”魏沧猜到魏凉谢的是什么,主动解释。
顿了顿,他加了句:“曾经我要你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可当你不要命似的找姜氏时,我就明白了……说到底,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很好了。”
魏凉狠狠点头,他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未来这两个字。
不仅是他和她,是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人间最幸,不过如此。
当晚,魏凉歇在了偏院。
苣静看着门窗上映出的两个后脑勺,要来解魏凉的衣。
魏凉轻轻抓住她的手,压低语调:“还是和上次一样吧。”
苣静咬咬唇,点了头。
……
夜深了,月上中天。
门窗上的后脑勺已经走了。
魏凉披衣而起,点了烛,给苣静斟茶:“辛苦了。”
苣静摇摇头:“自从少爷找到姜姬,少爷就和奴逢场作戏,奴自己同意了的,少爷不必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