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叶若水并不想继续谈下去。她站在那里，神色凉凉的，隔着帷帽瞪着金小九。
过了很久，久到她觉得腿都被冻的麻了，才听见他说道：“能不进宫吗？”
他的尊严、他的骄矜在这一刻被粉碎的彻底。他心里明白，他劝不住她，可是她还是想问。
叶若水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以一种玩笑的口吻问道：“你考虑清楚了？”
金小九神色一变，认真严肃的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叶樱，我没和你开玩笑。”
叶若水淡淡的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金小九深吸一口气，“如果可以，”他坚持着把话说完，肺里都是凉凉的，“如果可以，我会带你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远离梁州，去哪里都好。”
叶若水看着他。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她却能把他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金小九，我们只想出了不到半月。”
“是，”金小九急急的说道，“没错，但是跟我走比起进宫是更好的选择，”他想了想，最终什么承诺都没说出口，他也不知道要给出什么承诺，“我会对你好的。”他只能这样说。
叶若水抬头看着他。
她心里轻笑了一声，“你现在的心意，只是因为见到了我这张脸，见色起意而已，”此时担忧自己露出破绽的心全然放下，她反倒轻松了许多，“谁都不能保证一辈子一心一意。”
金小九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的说着，“你不一样。不是因为你的容貌多出众，而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能郑重回答我的问题的人，”他静静的说着，“他们不知道我的脆弱，而你知道了，并且愿意分享我的脆弱。”
“我可以去找我的父亲，或者是成为你想攀附的那种人，我会给你依靠。”
叶若水摇了摇头，“对不起。”
话说到此已经算是没得说了。金小九抬头看着这个他从没看透的女人。她身上披着他厚厚的披风，冷的直打颤，可是还是坚持的拒绝了他的请求和帮助。
金小九抬眼看她，就是这一眼，让叶若水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那是一种看透了一切的目光。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静默的打量了她一会，总会只说了一句话：“一定要进宫吗？”
叶若水心情复杂的看着他，若不是隔着帷帽，她真的很难在他的面前面不改色的说谎。或者说，这样的金小九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带着那种参透一切秘而不宣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是。”
小九深吸了一口气，“那好，我陪你去。”
他说，我陪你去。
不知怎么，叶若水总觉得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的眼睛是明媚而灿烂的，某个时刻让她想起自己心爱的楚衡之。就是这种眼神，让她没办法拒绝，却又时刻怀疑着自己是否被独一无二的对待。
总之感觉并不好受。
不过叶若水心里很清楚，他对她的感觉可能不只是他说的这样。一想到这，她的心情就更加的忧虑和焦急：进宫之后想掩人耳目只怕是更加困难。
况且，宫里面的地形她还不熟，何况是关押楚衡之这种及其重要而私密的位置。南尧的皇宫和北楚的皇宫一样，占地面积大，来来回回的巷口又多，叶若水身为献艺的舞女暂时还没有拿到行宫的地图。
正低头沉思着，突然感觉一个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上：“回去吧，外面很冷的。”
是金小九。
叶若水抬眼看他，却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端的一派如沐春风琢磨不透的亲近而冷淡。
她暂时回过神来，准备今晚好好准备一下。
前厅里面占满了人，叶若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选择站在角落里。可她和金小九的出现还是吸引了一大拨人的目光，或是好奇或是兴奋的打量着她。
叶若水隔着帷帽，倒是并不在意，在帷帽下面细细的欣赏着每个人的表情。
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因为是最后一晚，每一个曲目都要重新来过一遍，等到真正要献舞和排戏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
金小九的戏在前几个，便先去后台准备。叶若水的舞做最后的压轴，自然需要在后面等着。她皱了皱眉，转身找班主商量献舞能不能带着头纱的事情。
班主自然是不同意。他一时间很忙，忙的满头大汗，正颐指气使的吩咐一个伙计把戏服搬进后台。“不行，就是为了让人看见你的脸才让你上台的，如果你带着头纱谁能看见你？”班主盯着她看了一会，狐疑的问道：“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叶若水哭笑不得。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生怕班主盯着她起疑心，连忙说道：“怎么会呢。我是想着带上头纱，才会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她微笑着，似乎很是和善，“然后到一半在揭下来，更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班主盯着她看了好久。叶若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信，连忙补充道：“我又没有哪里可以去，这样好的一步登天的机会我会牢牢地抓在手里。”她这样说着，眼睛不住的看向他，企图从那里面找出一些信任的感觉。
班主不置可否的看着她，“可我听说，最近你和九走的很近。”
来了，叶若水心里不着痕迹的想着。她和金小九走的近，果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和警惕。两个都是戏班里的首席，金小九更是这里的招牌。叶若水丝毫不怀疑若不是话已经在这了，班主有心试探，她可能今日就会被叫去谈话，或是被人直接看着到明日进宫为止。
她还不想被人监视，故而不着痕迹的微笑着，“是的。九能给我一些合理的建议，出场的方式越惊艳，对我来说越有利。”
她的一番话虽然是乱说的，但也合情合理。班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们两个是什么情况。话已经到这了，你不去也得去，”他露出逐利的本质，如果叶若水触及了他的利益他会直接翻脸，“我们费了这么多经历，不是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叶若水微笑的完美无瑕，不露任何破绽，“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