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踏出房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而马车之上,坐的正是先跑一步的苏轼,他没有坐在车里面,腿悬空着晃晃悠悠,手中无聊地摆弄着果子。
抛起来又接住,一直重复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消遣。
偶尔,他会与车夫闲谈数句,内容大多围绕着百姓生活。
他实在是一个随和风趣的人,车夫很快就没有了拘谨和他笑谈起来,也许是说了什么地方八卦,两人笑的前俯后仰。
“让让。”王安石站在车前。
“好嘞!”车夫和苏轼齐齐让开,一个钻了进去一个握好了缰绳。
刚坐好,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
苏轼激动的闲不住,一会掀开帘子看来看去,一会又把那果子啃了几口,酸的直抽气。
这让静心梳理思绪的王安石颇为无奈,“能不能闲一会?”
“诶……”苏轼摇摇头,满脸高深莫测:“你不懂!”
“我所顿悟的绝对是能震惊古今的好东西!”
这话说的太过于骄傲自满了些,但想到这家伙在后世的评价,似乎也不是不能相信。
于是王安石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苏轼嘻嘻笑了一声,支着下巴看向帘外风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行吧。
王安石也没当回事,反正等一会儿见陛下的时候就能听到。
没想到看见了一个老熟人——司马光。
“司马牛!”苏轼小声嘀咕了一声。
他心里寻思着要是这家伙还是跟以前那样的话,就给他起一个更难听的外号。
司马光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继续和神宗汇报。
若是能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他的面容和身姿都很僵硬,语速也变快了许多,一般这种情况称之为尴尬。
能不尴尬吗,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道路,一直坚持走着的道路,在后世居然被多数否定。
他们曾经是故友,但他们又有各自的治国理念,并且始终相信自己是对的,他们拥有着一个共同点:固执。
固执着朝自己认定的目标走去。
司马君实,王介甫,天生的朋友,也是天生的敌人。一个极致守儒派不愿变化,一个极致变法变化太快。
司马光曾在后世的评论中看到有人这么说他:说他是被时代所影响的一个迂腐的书生,但这种迂腐也是时代决定的。
满嘴祖制道德,于事没有实际的建议,全是大道理。
但他确实将自己认为对的事做到最好,没有私心,一心为国,只是好心但是办了坏事,一生也算尽心尽力了。虽然他干的这些大多是错的。
这家伙就不适合当政,只适合当个谏官打打嘴炮提提意见,或者搞搞学问,干实事的话还是算了吧。
好心办坏事,没有实际……
司马光不禁感到一阵茫然,自己所学所坚持的、谨遵先人教诲难道是坏的吗?
[人要懂得变通。]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规矩不就是用来被打破的吗?]
他想着那些后世人所言的话语,陷入深深的困顿之中。
不破不立,原来如此。
时代的车轮在滚滚向前,士兵的甲胄、武器。乃至于百姓的一日三餐都在改变,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朝代也在不停的更迭。
没有什么是一直保持不变的,他想。
就是他也不会一辈子只穿一件衣服,其实没什么想不明白的。
此时此刻,几个经历过万千恩怨波澜的人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
心平气和,大概吧……?
王安石:“此法我已经做过实践,成效不错,可以推行。”
司马光:“你做过几组实践?每个地方的都不一样还是谨慎行事吧,已经实践过的地区再观察一段时间,其他地方保持原样稳妥为好。”
两个人针锋相对。
而苏轼不一样,他是两个都杠。
苏轼:“停——先听我说。”
他说王安石太过于激进太快了不够稳妥,又说司马光把时间线拖得太长大宋等不了那么久。
“那你说如何?”
苏轼:“之前那个青苗法,由官府借贷给缺粮种的农民,比民间利息低农民压力小,听起来不错。”
司马光嗤了一声:“但是到了推广全国的时候有些地方就变成了强制贷,不论你需不需要都要贷。”
反而更加苦了老百姓。
王安石沉默了,一声叹憋在心里,变法确实有诸多不完善的地方。
苏轼又骂开了:“所以你就开始反对新法?这个事情的根本原因终究还是吏治问题。”
说完一拱手冲神宗道:“整顿吏治,刻不容缓。”
旁听的神宗点点头。
他也颇为无力,说的好听一点,叫吏治问题,说难听一点,就是他的权力不够。
一个皇帝支持颁布的东西,底下的人居然敢……唉。
变法,一个稳定的中央是必须的,还要有大量基层人才,以及少量的敌人,但之前的他们是没有这一些的。
两派之间的争斗不仅仅是理念之争,本身就是政治利益之争。
政治利益,不彻底反对就是支持,后面就不是王安石或者司马光两人可以控制的了,是两大政治团体的利益之争。
他两人私交再好也不能避免,实际上从新旧两大集团形成就已经失控。
但现在这些都被粉碎了,因为大宋就要完蛋了,哈哈。(悲)
大家都统一了阵营,至少表面上是统一的。
毕竟后世人都说了,到了非变法不可的地步了,即使那一个变法有很多的漏洞。
不,那是从前了。现在他们可以一起完善这些漏洞,还有后世的一些观点可以参考。
如果就这样还拯救不了的话,死了得了。
“王顽石你有没有识人之明啊!你身边做事都是什么人,没几个好东西,大多都是一些德行有亏投机取巧的小人,不是每一个当官的都是清正廉洁。”
“司马牛你个榆木脑袋!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
被起外号的两个人:……
几个人进行了一番极其激烈的友好交流。
看着相擒相碍的几人,神宗不动声色的坐远了一些。
苏轼说累了,喘了口粗气,“等,等下。”
遇事不决,为什么不问一下神奇的海螺呢?
“言欢——!!”
“快来评评理。”
看着接视频的言欢,王安石和司马光诧异不已,这两个人居然还有私交?
实际上私交不错,神宗微笑着想。看见她就感觉到一阵胃疼了呢。
此时又加入了一个人——苏辙。
亦有顿悟,匆匆赶来的苏辙看着聚在一起的人,心想着:好家伙,你们这群人居然背着我开小会。老哥你也太不厚道了,这种事情居然不喊我。
他坐落在苏轼身侧加入此次谈话。
听完事情的大致描述,言欢思索了好一会儿,大脑疯狂运转着。
“拿青苗法说一下,朝廷给农民贷种子比商人便宜,农民留下的粮食要比以往多。”
“可是商人手中粮食少了,当商人手中的东西少的时候,就会提高价格,所以铁匠、木匠、缝补匠、泥瓦匠去买粮食价格就要高了。”
“粮食价格高的话,为了维持正常的生活,他们的东西就会涨价,从而农民买铁器木器衣服等就得拿更多粮食换,就是物价变高了。”
“看似得多了实则更少了,是朝廷分配多了从而导致民间分配少了,日子更难过了。”
王安石抿了抿唇,艰涩开口:“所以……不行吗?”
言欢摇摇头:“当然不是啦老王,你的这个设计是对的,就是太过于超前先进了。”
啊。王安石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这个称呼还是什么。
嘿嘿嘿老王,同样是被称呼为老苏的苏轼幸灾乐祸。
等等……为什么自己的弟弟就是小苏哥了。言欢!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哥!
言欢:“变法的核心是民不加赋税而国有饶,这是工业和商品社会下的经济理论,在农业社会没有实施的基础。”
“就是几十年前的中国,农业税取消之前,各种五花八门的农村改革,最终还不是落到交公粮和三提五统上。”
废农税?神宗直接一个瞳孔地震,这是多有钱才能这样干。
“不止老王变法失败,古代经济改革很少成功。”
“因为你们古代的官员选拔一直都是以儒家学说为标准,没有经济、科学方面的教育。”
“治理国家是以德治国,注重礼、孝。帝国的经济是小农经济,太过于依赖土地了,发展到了一定阶段,会出现土地兼并,税收减少,经济困难。”
“特别是出现战争啊、灾荒什么的,经济就会陷入崩溃,这也是农耕文明的缺陷。”
“但是国家也没有那种经济人才,不能按市场经济规律改革,所以大部分会失败,成功比较少,这方面张居正算是比较成功的。”
说成功也不算,只能说是暂时延缓了当时的土地兼并。
在场众人纷纷陷入沉思。
在接受超前知识的同时又生出一个疑问。这样的眼光、心术是她自己悟的,还是后世学校教的?
如果是自己悟的话那也是个能者,如果是学校教的……这后世教的东西也太……真的是完全没有藏私,什么都给看了吗?
言欢:“对啊,我以前历史老师超级能叭叭,可以拖堂一个大课间讲这些,后边我长大之后又看清了许多。”
说到这不由得为大课间憋尿的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拖堂的老师p股都该被塞响炮。
言欢打了个哈欠为此次话题做了个结尾:“北宋穷应该先解决冗官冗兵问题和生产力问题而不是搞资源重新分配。”
“变法的话可以稍微慢一些进度,多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哦,对了,可以点一下科技树。科技强国很重要啊。”
说完,言欢便下线午睡去了,留下一群若有所思的家伙。
苏轼:“司马牛!”
怎么又吵起来了,神宗无奈叹气,默默又离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