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吉一挑眉,看向秦子明的目中露出询问之色:“你认得他们?”他又看了一眼人群中亭亭玉立的苏潇潇,再面对秦子明时又增了几分亲切:“既是熟人,便也是我衡吉的朋友。既是朋友,那便同路而行吧。”
说着,衡吉走下台阶,向苏瑾等人的方向前进了几步:“我等正是为尚清山的百年斗法大会而来,待我处理了此间之事,便与众位同行。”
他虽然是向着苏瑾说此话,但眼神一直没有离了苏瑾身后的苏潇潇。
乐灏言看得清楚,一双剑眉微蹙,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两步,将苏潇潇挡在了身后。
几年的时间不仅将苏潇潇的美貌雕琢地更加出色,也将乐灏言原本的少年模样尽皆褪去,如今刚毅分明的线条更显得成熟稳重起来。
衡吉瞥了一眼乐灏言,对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颇有几分不满,便转头对秦子明道:“子明,速速将那姑娘绑了,暂且带着一起上路。”
竟然连押送官府的冠冕话都省了,可见他心急之时连装装样子都不顾了。
苏瑾眉头一皱,又抬眼看了看人群中那位布衣姑娘,朗声道:“仙君,俗家之事还是由官府来办吧,既然他们之间有纠纷,不如就直接报官吧。”
衡吉转过头来,面上作出几分和善的样子来:“我平时确是懒得管闲事,可今日这小娘子和他郎君被人污蔑,着实可怜,既然被我碰见了,便勉强一管吧。”
话说成这样,竟然直接把真正的源头那位老者给忽略了,这仙君打得什么算盘,连众凡人也渐渐瞧了个明白。
那乔娇原本跌坐在地,此时被这连连变故打断,心里竟也逐渐踏实了,此时心思一转,已经换了一副义愤填庸的模样,提高了嗓门道:“仙家圣明啊!奴家的确是被污蔑的啊!”
乔娇的声音想来婉转动听,此时又有意提高声音、又作出几分冤屈来,一时又将场中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尚清山的仙人说得十分在理!这孰是孰非,并非靠老人家和那姑娘的一张嘴!可得拿出证据来才是!”乔娇一旦想了个通透,身板便直了起来,原本因惊恐而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而我,确有证据!一是,当年我表哥留给我的遗书。遗书上分明写的就是将三间源升酒家和全部财产都留给我与相公。那遗书乃表哥亲笔,绝对真实!二是,如今在场的诸位邻居,都能作证,当年表哥确实是因斑斓疮不治而亡。而且表哥身后诸事宜也都是在城北的千源寺做的。如今,表哥正葬在千源寺北的墓地中。这些都有邻居们和千源寺的师父们作证。”
乔娇一番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
衡吉满意地也点点头:“那便是人证物证俱全了。如此,也不必官府来断了。仙君我便给你们作主,定要还你们清白、将这讹诈之人带走!”
衡吉说此话时昂首挺胸,一张肥头大脸上满是正义与自得。
也不怪衡吉一副当家作主的姿态。这世上以实力说话。在场的众人,衡吉自认为就自己一位真仙,论实力无人能敌,便是官府来了也得敬他几分。
此时,若他盖棺定论,确实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这也是衡吉为何一向喜欢在凡人之间游历闯荡。
“只是一方的证据,还不能完全说明真相。”苏瑾忍着心中的厌恶,极力不显在面上:“仙君是不是也该听听另一方的辩词。”
苏瑾虽十分不忿这衡吉仙君的做派,却也不得不对他恭敬有加。苏家的几人心中都有些憋屈。
衡吉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烦渐渐显了出来:“若是有证据就拿出来,没有证据就绑走!”
那老者此时也已经明白衡吉仙君是势要将那布衣姑娘拿走,于是他一面懊恼这些横插一脚的多事人,一面又抱有几分希望地看着布衣姑娘,喃喃道:“无论如何,我中的不是斑斓毒,而是其他的毒,那遗书也是他们逼迫我写的,我虽没有人证物证,可我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老头子,你不过是个来讹诈的骗子,想要空手套白狼,当然没有证据了。”衡吉身后另一个胖一点的中年男子此时也开口道:“不过是凭着口才,编了个能自圆其说的谎话罢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好了,好了,子明,绑人!”衡吉仙君面上已经耐心全无,只等着把那布衣美人绑了,再去亲近那尚清山美人。
苏瑾只觉一口闷气堵在嗓子眼,虽然理智上明白自己不能与衡吉仙君对抗,但情绪上来实在难以自控,他上前一步,挡住秦子明道:“秦子明!不可以!”
秦子明抬头看着苏瑾,眼中一丝隐晦的忿恨闪过,面上却挂了丝微笑道:“五哥这样百般阻挠所为何事啊?”
衡吉仙君眼神投了过来,目光渐渐变冷。他之所以善待尚清山弟子,无非在于尚清山在迷吞州乃至整个仙域的地位,而且自己一方面想要亲近那个小美人,另一方面正要赶往尚清山去观摩百年斗法。可是他毕竟是位真仙,还是梓衡真人的亲子,实在不需要对几个连地仙都不及的修仙人太多客气。
于是,他斜了眼睛看着苏瑾,语气冷然道:“哼!是来拆台的吧!还是说,你们也跟这老骗子是一伙的?我看还是连你们一起绑了送回你们尚清山去,让你们的师父来处置吧!”
到底是不敢轻易动尚清弟子的,衡吉仙君还是有些分寸的。
苏瑾略略一僵,目光一凝,只得说了句:“不敢!”
可是让他就此让步,青天白日之下眼睁睁看着衡吉将一个无辜的姑娘给侵占了。他的良心实在也过不去。
苏瑾眼睛一闭,垂了头道:“苏瑾不敢,却也不能不分是非黑白…”
衡吉脸上横肉一抖,正待抬手一击要将苏瑾掀翻在地,忽听那布衣姑娘清清淡淡、慢条斯理道:“谁说我没证据?”
众人一愣,都去看那姑娘。尤其那乔娇整个人如刺猬般,毫毛尽竖,仿佛一道电流从头到脚而过。她抖了一抖,直愣愣看着那漂亮的布衣姑娘。
衡吉也去看那姑娘。
人群之中,那姑娘缓缓走了过来,走得近了,那双灵动聪慧的眸子就更看得清晰些。
“你有证据?那就拿出来吧。”此时说话的是秦世焕,他看了一眼苏瑾等人,才将目光投向那布衣姑娘。
他此时想要她拿出证据的心情并不差于苏瑾。苏家与秦家乃是姻亲,自己的妹妹又是苏家的当家夫人,自己当然不希望苏家的子侄有事。
“我的证据是拿不出来的,”那姑娘缓缓说着,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她的目光在苏瑾身上顿了顿,才又直直投向那衡吉:“我的证据都在他们当事人身上。”
“什么意思?”衡吉皱着眉头看着她,心里却暗暗有些疑虑。这姑娘看来并不是个好对付的。
布衣姑娘并未立即回答,她缓步走到场地中央,立在那老头身旁不远处。
“姑娘小心啊,那斑斓疮正是通过血传染的!”人群中挎鸡蛋篮子的那位大婶终于忍不住高声提醒道。
布衣姑娘冲那大婶的方向点点头,道:“嗯,没错。但是这位老人家所患却非能传染的斑斓疮。”
说着,她略略附身,手指向那老者腿上衣衫破烂处:“这里就是一个证据。”
众人皆往那老者的腿看过去。
那里有之前被划破的血口子,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异样。皮肤完好并无疮疥。
“斑斓疮乃是由斑斓毒而至。斑斓毒乃是一种全身性破溃难愈的疮疥毒。之所以无药可医,乃是再灵的妙药也赶不及斑斓毒的扩散之势和溃败之速。斑斓毒一旦感染便会一直蔓延,直至全身溃烂。药石无灵之时,便是命亡之日。”
“这位老人面部疮疥重重叠叠十分严重,看上去像是经年的老疮。这样久的日子竟也没有蔓延到腿上去,可见并非斑斓疮。”
众人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姑娘说得倒是事实。只不过了解此病症的人并不多,在场众人几乎都不敢确定她的话的真实性。
但那姑娘并未在意,依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淡然态度:
“也是因为斑斓毒的这种疯狂蔓延,导致它的传染性和死亡时间的不确定性。若是药用的好,总能拖一拖,多活个几年不成问题。所以,老人说前任乔掌柜五日便因斑斓疮而死确实不合理。”
说着,她在众人嗡嗡的议论声中又向前走了几步,错开凝视着她的衡吉,直面乔娇:“岳夫人,请将手伸出来。”
乔娇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只见这姑娘突然冲自己而来,便下意识听从她的吩咐,将一双手都伸了出来。
阳光下,乔娇伸出了葱白般的十个细嫩手指,尤其指尖淡淡的紫色带着流彩般的光晕十分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