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雨啪啪打在枝叶,哗哗作响。
目睹几人投降,刘然适才松了口气,浑身上下传来的疲惫,之前只不过是苦苦支撑而已,他不能再打啦。
几名羌人的武器,被王当收缴,刘然这才有空看着几人的样貌,五名羌人身材并不高,皆五尺二寸多,约后世一米六左右,较之刘然还矮小几分。
刘然丈量身高时,为五尺四,约一米六八,而今过了四个月,大约在一米七。
而这几名羌人,最高也不过后世一米六左右。
此些羌人大多先前为游牧,不食五谷,而轻贱土地,虽宋人入湟州,带来了杀戮,也带来了耕种技术,致使不少投降的蕃人部落,能够有一日两餐。
而这些被屠戮部落的羌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据刘然所知,就算是后面所谓能征善战的蒙古人,最高也不过五尺二三,游牧民族的食物,并非农耕文明那般稳定。
瞧着几名瘦骨嶙峋,似猴子的羌人,刘然倚靠在树干,恢复为数不多的气力,又挥了挥手,几名羌人面面相觑,这才有一名羌人踌躇来到他身边。
王当几人收缴了武器,站在原地,手持宋刀,紧紧盯着几名羌人,若是稍有异动,便拔刀相向。
那名羌人小心翼翼来到刘然身边,刘然笑了笑,想要缓解一下气氛,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令笑容显得有些可怖。
羌人顿时背后一凉,跪倒在地。
见羌人跪倒在地,刘然语气平稳的开始了问话,张应在旁翻译。
王当几人听着刘然的问话,并不觉有何不妥,方才刘然的表现,出乎他们预料,一直当做新卒的人,动起手丝毫没有手软,分别不是第一次厮杀,想起田旭之死,几人心中有了答案。
过了一阵子,刘然对话结束,王当皱眉道:“问田亩有何用?”
刘然思考片刻道:“他们撑不了多久。”
王当手持宋刀,在旁威慑羌人,朝刘然询问道:“何以见得?”
刘然抬头看着王当,见他腰腹鲜血渗出,脸色倒是未曾改变,有些许佩服,适才若不是王当,自己等人无一人能存活,此人不愧是第玖都指挥的精锐斥候。
“王当,你一日食多少升?”
“日食一升五,”王当有所明悟,他为弓箭手精锐,粮食比一般队兵,要多出不少,然而这多出不少的粮食,却也难言饱腹。
刘然点了点头道:“王当,据你所查,此地有多少田亩?”
王当拎刀空挥,这是他的思考习惯,思量片刻道:“据我一路所看,此山垦田不过二三百亩。”
刘然点头肯定道:“据此羌人所言,此寨有一千多人,其中老幼妇孺有一百,其余九百多为丁壮,一日口粮,你想想需多少,才可维持。”
“你是说?”王当眼神一扫,羌人那瘦巴巴的身影,想到了什么。
刘然再度肯定道:“如今为孟月,距冬日不过数月,恰好粮尽时,这些杂羌劫掠商队,大概是粮尽不得不抢,却不想抢掠了种家商队,那满地尸体,不少为羌人的,说明他们情况并不好。”
王当皱眉道:“他们劫掠了数支商队,恐粮食之事,已解决,又与我等如今有何用?”
刘然看着几名身材矮小的羌人,沉稳道:“当然有用,他们情况不好,那说明内部也有问题,人以食为天,虽粮食解决,但其余事,可就不好说了。”
王当双眼转动,他是老兵痞,刘然话未尽,他却懂了。
低着头看着手肘瘆人伤口,刘然一扯死去羌人的衣衫,给手肘包扎了,一边包扎一边思索。
此寨之首,名为蒲仁波自号军主,为昔日湟州赤满部,族人数千,崇宁三年王厚入湟州,率军击破,皆屠戮至死,斩首为功。
而有两名二三当家,其中二当家是吐蕃羌人,三当家是一名党项人,这些步跋子便是他的随从。
刘然包扎好伤口,起身来到几名羌人身前,询问道:“可想成蕃兵?”
几名羌人眼露迷茫,张应连忙翻译。
听闻可当蕃兵,几人心中意动,急忙吐露羌语,甚至说到焦急处,双手不断舞动,似乎想表达更清楚。
他们身为湟州蕃人,久闻蕃兵名号,蕃兵对于宋人而言,甚为卑贱,然而这蕃兵,同样对于小部落而言,难以企及,无论是环庆路还是熙河路。
大多数蕃人,都是宋军战功,弓箭手入选也需家世清白,免得混入奸细,而蕃兵选任,更为艰难。
唯有大部落才可充当,以本族部落首领充当军官,率领族人组成蕃兵,小部落则毫无收服的价值,仅仅充当军功罢了。
大部落人数众多,能以家人充当人质,加以制衡,个人若是想充当蕃兵,并无太大可能。
张应听了片刻,朝刘然翻译道:“他们说,成为蕃兵能获取何物,又如何成为蕃兵。”
刘然笑了笑道:“成蕃兵,可授田一倾半,无需纳税,其粮皆可自己分配。”
经过张应翻译,几名羌人连连点头,心中对蕃兵,充满渴望。
王当两人在旁观看,不知刘然为何多此一举,按照他二人的想法,这三名羌人,一刀了之,便可,何须多言。
倒是张应望着刘然多了一丝赞叹。
“往日蕃兵非部族不可充当,然现有一机会,你三人若是可把握,便可成蕃兵,有自己田地,何须在这贼寨充当贼匪,需知这贼寨得罪之人,为湟州知州辛叔献长子。”
几名羌人闻言辛叔献,一阵惶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位史书中着墨不多的名将,有多么恐怖。
羌人首级被他堆成京观,岂止二三处。
望着恐惧的羌人,刘然朝王当身旁的斥候道:“可还有余力?”
那斥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新卒问这话,眉头微皱,又想到眼前这人,非普通新卒,勉强点了点头。
刘然指着这名斥候,对羌人道:“能否带他下山?”
羌人听着张应的翻译,面有难色,犹豫一阵后,点了点头。
王当面色不愉道:“刘然,你想要做甚?”
刘然平静道:“让这名羌人,带着我们的斥候,去寨子禀报军情,前来攻打这寨子。”
“自古戎狄反复无常,你岂能信他?”王当不快道:“干脆给他一刀,便可,他若是出卖我等,必死无疑。”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刘然转身看着王当,见他思考片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干脆自己回答道:“以我们情况,想下山,恐怕山未下,便有人前来包围,到那时,你能杀几个?”
王当无言以对。
刘然来到羌人面前想,被箭擦伤的脸庞,有一道狰狞伤疤,显得异常凶悍:“若是你将此人带下山,那么你便是大功一件,你等几人皆可成辛寨子手下蕃兵,若是负隅顽抗,我们几人会死,但你们也会是。”
羌人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了慎重神色,他并不想死,尤其是知道对手是宋军,更是辛叔献之子,但自己完成这事情,便可成蕃兵,也无需在这部落里,忍饥挨饿,他想吃饱。
见羌人神色,刘然温和道:“定是饿了,去将那两犬的尸体带过来,一起吃了他,乘夜色你们下山。”
羌人闻言,急忙跑去寻找那两犬,他们看着那恶犬,嘴馋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当见羌人离去,握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没能拔刀相向,瞧着刘然询问道:“你是何人,杀人如此利落?”
刘然道:“家贫如洗,曾与人习杀猪求生一段日子,杀人不比杀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