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州的船队在海上己走了将近二十日,行船还算是顺利,虽说途中也遇到一些凶险,还有些零星的海贼,但最终都是有惊无险。从十二月初六出海,算算日子,今天己经是小年了。
这天船上格外的热闹,船上漕帮的人从一开始的事事好奇,到现在样样随手拈来。而海鹰帮和海鲨帮原本是有些间隙的,可大家大都是些爽朗的粗汉子,心眼不多,同舟共济的日子,大家倒产生了些真感情。
这天是小年,大家前一天就开始下深水网了,之前一直只下浅水浮网,捕的尽是些小鱼小虾,昨天白文良对大家下深水网的事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便欢呼雀跃起来。
黄昏前,漕帮的水手自告奋去拉网,当网被拉上小船时,拉网的黑子不禁发出欢喜的尖叫:
“哈哈哈……咱们这是抄了石斑的老巢了。”
大船这边的人听了,也来了兴趣:
“全是石斑?大不大?”
黑子从网中捞出一条还欢蹦乱跳,至少有十来斤的石班举了起来:不全是,但大多是,都大得很。
石斑的肉鲜美且腥味淡,随便一蒸就极好吃,如果用盐巴腌一下再烤,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掉。大家还都是比较喜欢的,这会看到有这么多,自然欢喜。起的另一张网收获也大,但鱼比较杂,黄花,马鲛,叉划,黄立仓什么的都有一些。
张江洲和侯垚依旧在船仓里下着棋,侯垚脸上的神情和往日无异,但张江洲却隐隐发觉了他与往日不同。往日侯垚的棋风虽也强悍,但也是攻守兼备,甚至大多数时防大于攻,时常是先着手布局后伺机而攻。今天却是以攻为主,很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
张江洲想到了什么,不由心里一惊,可这种时候,更需要冷静。张江洲强压着心底的不安,颇为艰难的抵挡着侯垚的攻势,他这时忽然领悟到:“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了。
白文良从仓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张江洲暗暗松了一口气,白文良边往里走边道:
“那帮小崽子居然捞起了一船的石斑,最大的一条将近百斤,可把他们乐的,这会都围在那杀鱼,厨子用锤子砍刀在那去鳞。”
张江洲听罢,也是笑了:
“这么大的石斑,鱼晕可是好东西,用白芷川芎蒸一蒸,比蛋羹都滑嫩。”
白文良拍掌:
“果然是世家出来的,对吃在行,刚刚听船上的厨工也提过一嘴。”
侯垚似乎也来了兴趣,转动着手中的棋子问:
“可有龙虾之类的?”
白文良道:
“还真有几只,只是个头都不是很大。”
侯垚笑:
“不大不要紧,只要够鲜活,片了直接抹酱吃,小点的还比大的要鲜嫩一些。”
白文良一怔:
“这吃法可是新鲜。”
侯垚道:
“我也许久没吃过了,是家乡的吃法。”
白文良虽觉奇怪,但一方水土有一方吃食习惯,这也不算稀奇,张江洲听了去心里又一突,他自小走南闯北,却只知道倭人有生吃海味的习惯,就是南蛮那边,虽有吃生的,但却是生腌,不会直按片了吃……
张江洲对侯垚的来历越发的怀疑了,可他这人,说全身都是心眼也不为过,他装着不在意的站了起来,把手中棋子投进棋篓里,问侯垚:
“我天天坐在舱里,感觉都快有霉味了,这会风不算大,我们也到甲板上瞧瞧?”
侯垚扫了一眼棋盘,随手把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篓,也站了起来,半真半假道:
“也好,只是这棋局,我好不容易占了半点先机,可不能作罢,等下回来再战。”
张江洲爽脆的道:
“你那半点先机可是趁我不备的,等下酒足饭饱了,说不好我又想到了破局的招。”
侯垚哈哈大笑:
“我等着。”
张江洲一甩衣袖,动作流畅洒脱:
“你等着!”
张江洲和侯垚两人一脸笑意盈盈,可不知为何,白文良总觉得他们似乎都是话中有话。
小年,对于一群漂在海上的人而言,都是有些空落的,毕竟小年后,年也就到了,而他们回家的路,还正漫漫。
这一晚,船上的人虽都没喝酒,不值夜的人也闹到很夜才各自安歇。
小年夜夜空特别的暗,按老艾哥的建议,船都抛了锚。半夜里,一条系在海鲨帮船尾上的救生船在夜色里离开了船队,快速向东驶去,很快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茫茫大海。
如壁虎一样攀在船沿处的余春静静看着小船离去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猫身进了冉成杰住的船舱内……
侯垚此时正坐在窗边,外面漆黑一片,海浪击打在船体的声音显得比往日里更清晰可闻,侯垚静静看着乌漆漆的海面,嘴角微微上扬,配上阴冷的眼神,整个人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
第二天一早,居然是个大晴天,这可把船上的人乐坏了,大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被子衣服鞋袜,但凡能晒的东西都搬了出来,要知道,这已经是好几日没见过阳光了。
海上的风又咸又潮,若没有大太阳,衣服被子不管晾多久,都感觉不干爽,粘粘腻腻的让人难受欢。
一早去巡船的经过甲板的冉成志看着这欢欢喜喜的众人,心头不禁有些沉重。
行船上不比陆上,自上船后,活动的地方就仅在船上了,一大群粗汉,不能喝酒不能赌钱,消磨时间的法子就只剩下比武斗力和比水性了。近二十日的接触,大家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些了解,若说武功最出众,还得数沙雁帮新进的一个叫杜俊的,这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身材也不特别魁梧,但天生神刀,一杆三尖枪使得出神入化,在船上没遇上过对手,至于水性,漕帮的黑子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曾在海里击杀过一条成年食人鲨,鲨鱼肉臭且有毒,不能吃,但鱼翅却挺美味,当时黑子杀的鲨鱼,鱼翅就孝敬了白文良,白文良对他下海搏鲨的事原是不认同,后看在鱼翅的份上,便警介了一番后不了了之了。
这一日天气甚好,方向好辩认,老艾让船一早便起了锚动了起来,除了当值的桨手之外,不少人都聚到了甲板上,杜俊正被之前输得不太服气的海鲨帮冯横挑战。杜俊武艺虽高,却是个好脾气,尽管来人的言语间并不算太友善,他也一副没所谓的样,笑笑拒绝,并不应战。
可冯横却似乎非比不可,见杜俊一再拒绝,居然直接出招,手中的长刀直接朝着杜俊的脸拍呼,先前围在一旁起哄的人瞬间傻了眼,不觉惊呼出声,杜俊也似乎被这一刀弄懵了,下意识的抄过手边的一条原本用来做晒衣桩的木桩一挡,只听喀嚓一声,木桩应声而断。
海鹰帮的人见状,明显这冯横人是下了死手的,这一刀若劈在杜俊身上,人都一分为二了,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
“海鲨帮简直欺人太甚!”
这一喊,竟似乎把海鹰帮的新仇旧都喊了出来,之前冲到冯横面前准备拉架的人,己不记得自己之前准备要干什么的,竟捏起挙头一挙冲着冯横的面门招呼去。这冯横似早有防备,闪身避过回手就朝来人一刀劈去,因距离过近,出挙的人尽力闪避却还是让刀尖削中左肩膀,鲜血从他的肩膀上喷涌而出。
在场的哪个不是刀山血海里混出来的?一见到血,大家的理智似乎都没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甲板上的人便混战到了一起,而冯横有刀在手,比起赤手空拳的人占了不少便宜,不多少,海鹰帮不少人都挂了彩……
当冉成志,白文良和侯垚三人得信,先后从不同的船赶过来的时候,远远看着眼前的一幂不禁又惊又气,海鲨帮海鹰帮和漕帮的人正打成一片,白文良离得最近,他在小船上远远便开始喊“住手”。奈何声音被海浪声击得支离破碎,正打得性起的众人根本没听到。
白文良不待乘坐的小船舶近出事的大船,远远便飞身上了船,一声大喝:
“都住手!”
他这一喝,是用了内力的,打着群架的众人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不由得都停了手。
白文良看着船板上的血和几乎都挂了彩的众人,只觉气血上涌,差点没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他往海上看了看,只见两条小船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驶来,于是做了个深呼吸,只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两条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