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爷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自从见到了青衣婆子抓着李薇竹不放,便觉察到有人在设计李薇竹,只是为什么要设计一个独自进京的女大夫?觉得李薇竹身上没什么可以让人算计的,谢老太爷自然就觉得有人针对谢怀溯?谢怀溯是二房的幼子,本就命途舛测,他心中怜惜,怎能容得他人算计?
他后来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谢怀溯的身上,同时也低声嘱咐了刘达能警戒起来,心弦紧绷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薇竹两字,轰然一声,心中有什么坍塌,双目瞪如铜铃,他猛地看着李薇竹,身子更是一晃。
“老太爷。”刘达能惊住,上前一步连忙扶住了谢老太爷。
李薇竹听到了动静,扭头就看到了谢老太爷右手捂着胸口,表情扭曲,想也不想,就往谢家老太爷的方向走去。
青衣婆子见到李薇竹要走,有些急了,对着三三两两已经散落到人群里的护院试了一个眼色,人就立即围了过来。看热闹看得确实是开心又自在,见着有壮汉围了过来,有些机敏的就往外退了退。国人速来是爱看热闹的,有人抽身,也有人挤上前,一时更加热闹了,那坐在椅上的妇人,也抬起了头,双目含泪看着李薇竹。
李薇竹已经走到了谢老太爷的身边,不管其他人对着谢老太爷问道:“哪儿不舒服?我替你切脉可好?”
谢老太爷看着李薇竹,恍惚中响起了也曾有人这般看着他说过这样的话,彼时他在外隐去了谢家子弟的身份,在外游学,因为丢了盘缠,在滁州给一个富庶人家的子弟做伴学,外出陪着那人郊游时候,被马蹄一脚踢在了膝上,他疼得直不起腰,周遭是那些人的哄笑声,因为疼痛眼泪也挤了出来,那群人反而笑得更换,“你哪儿不舒服?我替你看看。”他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她,她穿着的是红色骑装,神采飞扬坐在白马上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那一丁点的火苗就落入到了他的心底,在他的心原上烧得一片通红。
“谢老太爷?”
李薇竹的声把他拉回到了此时,他看着李薇竹,嘴唇动了动,薇字并不是族谱上的排字,而是他夫人在世,最喜欢《诗经》当中的《采薇》一篇,所以孙女儿辈都用了薇字,他想要问她,她是被李荀收养,李荀为什么用的是薇竹二字,和二房丢了的那个孩子,有什么瓜葛?
心跳骤急,面上注入了血,涨得发红,他弯了腰,抚在胸膛的右手也按压的更紧了一些。
“老太爷!”刘达能失态,扶住了软软即将要倒下的谢老太爷,他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时受到的惊吓大了,直接晕厥了过去。
“把他放平。”李薇竹扬声说道,“人都散开一些。”
李薇竹说话的时候,青衣婆子凑了过来,“大小姐,薇竹大小姐,我话还没有说话呐。”说完就伸手要捉住李薇竹的衣衫。
李薇竹一心只在谢老太爷身上,刚刚青衣婆子唤她薇竹确实让她分了心神,此时虽然不知道到到底什么在候着她,却也没心思去和青衣婆子纠缠,“你放开。”一把拍开了婆子的手,蹲在了谢老太爷的面前,手指拨弄开他的眼睑,飞快打开他的口,简单检视过,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
谢老太爷并没有什么大事,李薇竹把脉之后终于放下心来,让刘达能让谢老太爷半坐在地上,手指捏压在他胸前背后大穴,那双眼缓缓再次睁开。
刘达能问道:“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李薇竹收回了手,说道:“在这里缓一缓,回去休养就好,你们老太爷应该吃的是红参养荣丸,中午的那一粒提早服下就是。”
就连服用的什么药都能把出来,刘达能流露出赞叹的神色,应了下来。
“人醒了,醒了。”“这人看着好生眼熟,是谁?”“我瞧着也熟悉。”“这可是谢家的老太爷,这女大夫穿得看着是寻常,这下可是走了运道了。”“我觉得这个女大夫也不简单,没听到刚刚秦嬷嬷喊她是什么大小姐吗?”“李家什么时候有了个大小姐了,我怎么不知道?”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响起,秦嬷嬷听到了有人谈论起了李薇竹,就扬声说道:“我本来还不确定,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好说到我们老太爷收养的大小姐,就正好遇到大小姐了。谁知道,就见到大小姐露这么一手,这么好的医术就是从我们老太爷的手中学到的了。”
李薇竹扶起了谢老太爷,面沉如水看着那秦嬷嬷,对方眉眼之间的喜悦和得色显而易见,听着她接着说道:“说起来我们老太爷的医术,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为厉害的就是分辨腹中的胎儿是男还是女了,十几年前是京都之中赫赫有名的御医。喏,他先前写了一封信,说得就是已经把所有的本事都传给了认的一门干亲,叫做谢薇竹,也就是你。还画了一幅画像附在信中,我一开始的时候没仔细瞧,没有认出来是你,刚刚仔细一瞧,谁知道,随手抓的一个女大夫,想要帮忙做个见证,谁知道竟然撞上了自家人!真是巧啊。”
那秦嬷嬷是滔滔不绝,阳光下可以见着她的唾液都飞溅了出来,李薇竹的左手捏着右手的手腕,那里是刚刚这位秦嬷嬷死死捏着的地方,随手一抓?一个巧合?李薇竹是不信的,她的目光放在了那个大着肚子的妇人身上,又移到了秦嬷嬷的身上,她们想干什么?为的是辨肚子里孩子的男女?那信不可能是祖父写的。
秦嬷嬷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叠纸,既然针对的是李薇竹,之前所有的物件都准备的齐全,此时李薇竹摇头,秦嬷嬷想也不想就拿出了这事前炮制好的“证物”,抽出最后一张,扬起手让众人看得清她手中的画作,“你们看,是不是?”似乎生怕别人不信,伸手把画作给了围观的众人。
议论声不绝于耳,李薇竹的神情越发冷漠,谢怀溯弄不清楚当前的状况,小手收紧抓着李薇竹的衣摆。
李薇竹抬起头看着周遭的人群,刚刚一心挂着谢老太爷,没曾留心,此时注意到了人群之中那魁梧有力的护院,这秦嬷嬷是不会放她离开的,她心中明了。忽的目光触及到了谢老太爷,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什么都说不出。
李薇竹一笑,便对他说道:“您费了太多的心力,刚刚昏厥过去,人虽然没事,这会儿说话有些困难,没什么大碍,回去喝口水就好了。”顿了顿,声音极轻地说道:“谢老太爷,这里的事情,都是针对我的,与怀……长顺没什么干系的。”
谢老太爷自然看得出这是针对李薇竹的局,可嗓中像是有热痰堵着,唇张张合合却什么都说不出。
“别急。”李薇竹伸手抚了抚谢老太爷的背,“多谢您替我忧心了。”她呻之一笑,短短的相处时间,她是极其佩服谢老太爷的学识与风度的,得了他的关心,心中是感激的,但是化解当前的局,她并不准备依靠旁人。
说话的功夫画作绕了一周,又回到了那秦嬷嬷的手中,她对那怀孕的妇人说道:“先前我不是同你话不是说了一半吗?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学到我们老太爷的本事,那就是眼前的大小姐了。”
如同惊雷一般,众人哗然,纷纷议论了开来,辨别腹中胎儿的男女,这可是一门绝学,身为妇人,谁不想提前知道腹中的胎儿是男还是女,家有妇人的,也想要知道胎儿的性别,看着李薇竹的目光越发灼热了起来。
有按捺不住的,就嚷嚷了出来,“李大小姐,您能不能帮瞧一下,我家婆娘肚子里怀得是男还是女。”“我也要瞧一瞧。”“还有我。”更是有怀了孕的妇人,当即不管不顾,直接挤到了李薇竹的面前,因为怀了身子而浮肿的脸带着讨好的笑,“大夫,帮忙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后面有人嚷嚷道:“先来后到啊,我先说的。”那胖妇人仗着生的粗壮,硬是挡住不让后面的人上前,把粗壮的腕子伸到李薇竹的眼前,迫切地希望李薇竹出手给她诊脉。
热闹的像是要过节一样,为了抢着到自己面前好方便号脉,虽说没有大打出手,也是推搡辱骂,比唱戏还要热闹。李薇竹心中有些凉意,嘴角却翘起讽刺的弧度,忽的想到了祖父曾经说过的话,他一生之中最为后悔的,就是那一次醉酒后显露出辨胎儿性别的本事,李薇竹想着那时候,李家人把孕妇带到祖父面前,他只怕也是自己此时的心情。
“水。”谢老太爷艰难地抓着刘达能的手说道,他是如此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
“这……”刘达能有些犹豫,今个儿只有自己跟着老太爷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万死难辞,此时自然是不愿离开的。
谢老太爷能说出一个字已经是极限,他说不出话,却死死抓住刘达能的手,双目几近龇裂。
刘达能软了下来,“是。”应了下来,他对着李薇竹说道:“我们老太爷想要现在就开嗓,是不是现在喝下了热水,就能够开嗓了。”
李薇竹看着谢老太爷,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她已经说了眼下的这般都是针对她,与谢怀溯无关,而他执意现在就要开嗓,是在担心她吗?
那疑问没有说出口,李薇竹就见到了谢老太爷虽说是缓慢但是坚定点点头。
鼻头有些发酸,低头掩住了失态,李薇竹道:“热水还有罗汉果就可以,罗汉果我丫鬟药箱里是现成的。”
“还请小姐帮忙照看,我去店家那里套杯热水,速速就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