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冷由于之前在北市就已经系统地学习过英语,因此当她与人用英语流畅地交流时,并未引起吴家人过多的惊讶。相反,吴家众人心中反倒庆幸此番出行能有周冷同行。
毕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如果遇到需要使用外语沟通交流的场合,拥有像周冷这样具备良好英语能力的人在身边,无疑会使得整个行程变得顺利许多。大家能够避免因语言不通而可能产生的诸多麻烦和困扰。
若要找一个经典桥段来描绘吴家众人此时的状态,恐怕非“刘姥姥进大观园”莫属。
吴家在县城里称得上是殷实富足之家。于他们而言,北市已然是极为热闹繁华之地。可是当他们满怀期待与好奇地踏上纽约的土地时,眼前所见的一切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们的心上,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高楼大厦直插云霄,仿佛要刺破苍穹;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交相辉映,将整个城市装点得如梦似幻。这一幕幕景象对于吴家众人来说,简直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们瞪大双眼,嘴巴微张,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被这座国际化大都市所展现出的宏伟、繁荣和现代气息深深地震撼着。
“姐,这就是美国吗?我们国家什么时候能这样啊。我们真的落后太多啊!”
周冷坚定的回答:“会很快的。”
吴凤月来接亲人,十余年未见,彼此泪洒当场。
周冷至此在美国安顿下来,她没有帮着吴三姑管理她的农场,而是在生产后的第二年开了一间中医馆,对外她说为思念张守和,她凭借精湛的医术慢慢打开亚洲人的市场,最后更是一诊难求。
周冷到美国的第二个月,她给张守和所在的医院发了电报,又经过半个月后收到回复如下:吾妻,收到你安全到达的消息,我心稍安,只盼你身体康健,夜夜好眠,思你直到再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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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数着手指过日子,可是回想的时候又惊觉时光飞逝,等周冷准备回归祖国的时候,她已经年过六旬,儿子也过了而立之年,只是还未娶妻。
张瑞文传承了周冷的医术,在针灸和正骨上颇有天赋,如今也是小有名气。
临行之际,周冷拿出了一个木盒,里面有些暗淡的纸张上是国内发过来的电报。
张瑞文眼眶泛红,他安慰的说:“没有消息也不算是坏消息,国内现在改革开放,我们以投资人的身份回去,找到爸爸只是时间问题。”
“嗯。”
周冷没有儿子想象的那样伤心,她只是有些感慨而已,翻阅着已经读过几次的电报,她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好似摩挲时间的倒影。
一封篇幅明显破长的电报映入眼帘:
晨敏爱妻,当我提起笔给你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心中满是对你和儿子的深深思念。你应该知道我们胜利了!原本我满心欢喜地计划着立刻前往美国寻找你们母子俩。然而,命运却在此刻跟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家中传来噩耗,父亲病危,母亲也因过度担忧和劳累卧床不起。我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前几日,我收到了你寄来的儿子的照片。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明亮的眼睛简直和你一模一样。我甚至幻想自己能够拥有一双翅膀,瞬间飞到你们的身旁,将你们紧紧拥入怀中。可惜现实如此无情,我的思念如潮水般在心底涌动,永不停息。愿你夜夜都能安然入眠,不受任何烦恼困扰;也希望儿子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周冷放下又拿起了一张:
晨敏吾爱之妻!若是此刻你能陪在我的身旁,有你的安慰和支持,饱受折磨的心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如被万箭穿心般疼痛难忍。短短月余,双亲相继离世,守义毅然奔赴战火纷飞的前线,如今生死未卜。家中兄弟姐妹因为家财之事相互谩骂、激烈争夺,一场接一场的闹剧就在我的眼前不断地上演着。曾经亲如手足的家人,如今已经势如水火。
由于当前朝鲜局势紧张,国际关系变得异常敏感,我已无法去美国同你们团聚。只盼你日日安眠,儿子健康快乐。
周冷拿起了最后一张电报,内容简单的她已经能够倒背如流:
晨敏,千万里之远,斩断了我们的相思情,若遇有情郎,莫负好年华。
建国后收到的电报已经以年计算,而这最后一封电报的时间恰巧是文革前后,不用细思就知道对方怕是已经身陷囹圄。
张瑞文看着母亲失神的看着电报,他担忧的轻唤:“妈,别担心,会找到爸爸的,不过你可要做好他已然再娶的准备,三十多年了,你们相距如此远,彼此联系全无,这是可以理解的。”
周冷微笑的点头,她不怕对方找,而是怕他不找,她不怕别人辜负,只怕他们给了自己无法负担的深情。
母子二人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张守义虽然在抗美援朝中活了下来,但是他断了双腿,身体多处暗伤,每个醒来的早晨都在眼泪中轻唤战友的名字,他在文革的第二年因病去世,不是受人磋磨,纯纯是因为身体留下了病根又精神无法放松,他无法原谅自己如废物般活了下来,英年早逝。
张家因为分家的事情已然闹僵,兄弟几个几乎老死不相往来,张守义当初没有参与这些,所以他们倒是还有几分兄弟之情,在这个特殊时期共同出资厚葬了张守义。
张守义用他的青春扞卫了国家的荣誉,用鲜血保护了国家的领土,用生命刻画了悲壮的山河。他长眠于二十七岁的那个夏季,于晨光中微笑释然的闭上了眸子。
张守和因着不想兄弟反目,所以在争家产的时候选择了退出,他什么都不要孑然一身回到了北市的小院独自生活,可是文革之后,房产是吴凤月这个国民党高官三太太的名下,他妻子孩子在美国,只是这两条,他被下放,生活贫苦的他哪还有渠道和银钱去发电报呢!
张守和没有埋怨妻子,因为他知道妻子无错,就像他最后一封电报那样,他真心地希望妻子能过得幸福,不要因为自己蹉跎了最好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