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孩走到半路，路边出现了一只小黄狗，六六有点害怕，何言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让她别怕。
等到了学校，也是何言拉着六六的手，把她介绍给别的小伙伴。小书包里的糖果分完，也有小朋友愿意跟六六玩了。
崔雪枝趴在学校外面的灌木丛里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中午太阳渐渐升高，太阳变得毒辣，被晒得实在受不了了才离开。
家里没有人在，她一个人也不想回家，想了想，干脆往军服厂卫生室去了。
卫生室里，云乔正坐在药房的窗户前看高中的历史书。
现在卫生室的工作特别清闲，一天到晚几乎没有病人来看病，江画也几乎不在卫生室一直待着，不是上楼跟厂办的干事们说话聊天，就是去后面军服厂领导们的办公室，找领导们加深交情，总之她是不会一直待在卫生室里等着病人上门的。
“崔同志，你怎么来了？”
坐在就诊室的高倩率先看见了崔雪枝，主动跟她打招呼：“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崔雪枝摇摇头：“我……我一个人在家没事，也没地方去，就随便转转，转到这儿来了。”
“既然转到这儿了，那就进来聊聊天呗。”高倩笑吟吟的说道：“我们在单位待着也没事儿，正愁找不到人说话聊天呢。”
崔雪枝便跟在高倩的身后进了卫生室。
药房里，云乔听见外面的说话声，放下了手里的历史书，从药房里出来。
看到她，崔雪枝欲言又止：“云乔……”
云乔主动朝她笑了笑：“跟过去看了吗？六六在学校里怎么样？”
崔雪枝说：“看了。我趴在院墙外面看了一个多小时，六六不怎么说话，都是你家言言领着她，介绍别的小朋友跟她一块玩。”
“刚开始嘛，她谁都不认识，慢慢的，跟别的小朋友混熟了就好了。”云乔安慰了她几句。
崔雪枝点点头，脸上仍带着忧虑的神色：“我就是担心……时间长了，她还是不合群。”
“不会的，你要相信孩子的适应能力。”云乔说道：“小孩子在人堆里学东西学的最快了。”
崔雪枝半信半疑的嗯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云乔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说道：“其实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不是六六，而是你自己的身体。”
“嗯？”崔雪枝不明所以。
云乔说：“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照镜子了？你现在的气色很差没有发觉吗？”
崔雪枝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随即苦笑：“确实有一阵子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她看向云乔，问道：“我现在的脸色，真的很差吗？”
云乔说：“反正是不太好。”
崔雪枝又看向高倩。
高倩也说：“ 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
“是吗？”崔雪枝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微笑，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不想笑别笑了。”高倩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疼的拉着崔雪枝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说道：“你心里就是装着太多的事了。咱女人不能憋气，一憋气就容易生病。”
崔雪枝闻言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默默低下头，小声说：“六六现在这个样子，她爸爸又不管，我这个当妈的再不操心，她这辈子怎么办呢？”
六六跟圆圆又不一样。
圆圆虽然也笨笨的，但她有爱她的养母，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也接纳她，有朝一日养母过世了，她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也愿意管她。
六六有什么？
当爹的对她不闻不问，虽然嘴上没说，脸上也没表现出来，但是崔雪枝知道，董定邦心里其实已经开始盘算着将来跟她离婚了。
远在西陕的奶奶也对六六这个孙女没有任何的感情，这几年没少撺掇董定邦跟她离婚再娶，好让新媳妇给她生孙子。
叔叔董满仓和婶婶王小草俩人这几年逢年过节连一块布头都没有给六六寄过，跟陌生人比也不如。
她的娘家也不是后盾。
母亲项龄嘴上说最心疼她，心里想的都是她的三个哥哥。
她的后背空无一人，六六除了她，是真的谁也依靠不了了。
崔雪枝想到这儿，眼里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知道你不容易，可你也不想想，你要是身体垮了，六六怎么办呢？她爸爸像是能管事的人不？”高倩拍了拍她的手，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崔雪枝跟董定邦刚结婚的那会儿，董定邦对崔雪枝百依百顺的那程度，谁见了不夸他一句好男人。
反倒是那会儿崔雪枝风评差的，谁见了都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谁能想到孩子生完，两人的做派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换。
好男人一天天不着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反倒是为了孩子低头开始一日日洗手作汤羹。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崔雪枝生孩子的时候切了子宫，不能再生了。
而这些大老爷们满脑子都是传宗接代，老婆不能生儿子，等于断绝了他的根，能接受得了才怪。
高倩劝她道：“所以呀，你得先照顾好你自个，你瞧瞧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了。”
云乔端起暖壶，给崔雪枝倒了杯一杯水，递给她：“喝口水吧。”
“谢谢。”崔雪枝接过水杯，一低头，眼泪掉了下来。
她抬手擦泪，小声说：“我也想过得轻松些，但是六六跟普通孩子不一样。所以我半有时候半夜醒来，想到她的以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
“太难了太难了。”
语言的安慰总是苍白，云乔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崔雪枝哭着说：“我现在特别后悔，以前怎么就那么年轻气盛呢。当时要是能忍忍就好了，忍一忍，我那个时候也就不会出事了，六六也不会早产，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结果就为了跟董定邦他妈赌一口气，我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一辈子。”
云乔跟高倩都是知道实情的人。
高倩忍不住说：“当初那事……哎，主要还是董定邦他妈妈做的太过分了。跟儿媳妇立规矩啥时候不行，非得在你怀孕的时候折腾你……”
这件事说起来两个人其实都有做错的地方，只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晚了。
“是啊……算我倒霉。”崔雪枝苦笑一声，转头看向云乔，说道：“云乔，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以前的事，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特别羞愧。”
“我以前年轻气盛，性格也不好，做过很多错事。后来自己当了妈妈，才慢慢开始悔悟，却又拉不下面子，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抱歉。今天赶巧说到这儿，就正式跟你道个歉吧。”
“对不起啊，因为我，当时你跟何营长都受了不少委屈。”
云乔摆摆手，“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你现在能明白事理，也不算太晚。好好的生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孩子说不定到哪天就突然开窍了。”
崔雪枝红着眼，感激的看向她：“谢谢你云乔，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我以前总想着跟你比，不肯承认你的优点。”
“是我狭隘。”
“付出了很多的代价，才看明白这一点。”
“人什么时候醒悟都不晚。”
云乔对崔雪枝说道：“你还年轻呢，才二十多岁，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六六跟圆圆也不一样。”
“你别总拿六六跟圆圆比，你越这样你越容易绝望。我妈都说了，六六比圆圆小时候机灵多了。圆圆小时候学什么都学不会，手把手的教她都教不会，一直到十多岁，才慢慢的能理解一点。六六不一样，她就是发育迟缓，学东西比旁的孩子慢一点，你多教几遍她是能学会的。”
“你看她现在五岁，相当于别人家三岁多的孩子，好像差别很大，特别明显。但是你等到她到二十岁，相当于旁的孩子十五岁，就没那么明显了。”
“正常孩子里头，她也有聪明的，也有笨的，对不对？”
云乔见崔雪枝仍是眉头紧皱，一脸的郁色的模样，好心开导她：“你别整天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的，想开点，男人靠不住，就不靠了，你好好的把六六培养好，你们母女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崔雪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高倩笑道：“这才对嘛。孩子跟花一样，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开花的时间。你尽了自己当妈的那份力，剩下的静待花开就行了。没事别折腾自己，不然还没等孩子开花呢，你自己的身体就先垮了。”
崔雪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以前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一个人瞎琢磨，一直想不开。”
“你就是一个人在家憋的太久了。没事出来走走，跟人聊聊天，甭管聊什么，话说出来口心里就好受得多。”高倩说道：“拿出你以前的跟个骄傲小孔雀的那个劲儿，跟人聊去呗。”
崔雪枝开了个玩笑：“我现在要是再拿出以前的那个劲儿，你们恐怕又要讨厌我了。”
“那不会。”高倩笑道：“你都有自知之明了，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崔雪枝也笑起来：“那就好。”
她转头看向云乔，说道：“云乔，气色差有没有什么办法调理？”
“有啊，很多种。”云乔说道：“气色差，皮肤暗黄无光泽，多半是脾胃虚弱，气血亏虚的原因，我看你还有些肝气郁结，可以吃点乌鸡白凤丸，或者八珍丸，柴胡舒肝丸都行。”
“平时的话，也可以用黄芪，党参，大枣这些煮水喝泡水喝。饮食清淡点，别吃太饱，少食多餐，也不要吃太多辛辣刺激的食物，凉的油的也尽量不要碰。”
“还有就是适当运动运动，你运动了，身体好了，自然而然的这个脾胃功能就调节好了。”
崔雪枝听得十分认真，等云乔说完，就说：“我觉得我可能就是肝气郁结了，老是觉得胸口堵得慌。云乔，麻烦你帮我开个药吧，我拿回家吃几天，看能不能把身体调理好一点。”
“行啊。”云乔没有拒绝。
开个药而已。
只要不是处方药，云乔跟高倩都有权利直接拿给病人。
江画现在的心思基本上都不在卫生室里了，一天天不知道忙什么，卫生室的事情几乎都不管了。
云乔问她：“你现在除了感觉胸闷，还有别的什么症状吗？”
“别的症状？”崔雪枝想了想：“胃里容易胀气算吗？有时候早上刷牙还会恶心干呕。”
“算。”云乔说道：“人的胃是情绪器官，你肝气郁结，胃里也会跟着不舒服。”
“我给你拿个柴胡舒肝丸吧。柴胡舒肝丸主要就是用于肝气不舒，胸胁痞闷，食欲不振呕吐酸水的。”
说到这儿，云乔又多问她了她一句：“对了，你早上恶心干呕的时候，吐过酸水吗？”
崔雪枝点头：“不过也就偶尔一回两回吧。”
“那就对症了。”云乔转身去药房，从药柜上拿了一瓶柴胡舒肝丸出来，递给崔雪枝：“你就先吃这个柴胡舒肝丸吧。一天两次，一次吃八粒。”
“八粒？这么多！！”崔雪枝有些震惊。
云乔说：“这个药丸做的小，八粒一次就吞完了，不算多。”
崔雪枝点点头：“好。那我吃完了再来找你复诊？”
“随便你。”云乔说：“你这个主要还是得慢慢调理，吃完这一瓶，没什么明显不舒服的话，平时食疗就行。”
崔雪枝应了声好，又道：“那你帮我拿点刚刚你说的那个什么黄芪，和什么泡水喝的那个。”
“行。”
云乔又转身去药房，从中药柜里抓出一把黄芪，一把党参，以及一把麦冬，小称称好重量，用专门装药的黄纸包起来，叮嘱道：“黄芪和党参都是补气的，单独泡水喝久了可能会有点上火，一次别放太多，两三片就行。我还给你配了点麦冬，麦冬养阴润肺、益胃生津还有清心除烦的作用，你泡水的一块加在里头，喝了不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