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人一动不动,场面很尴尬。
女人在门外又重复了一遍。
到底还是孙洪先动了,他转身去开门。
卫昭休沐几天,了解过孙洪。
他在百姓嘴下口碑不错,像是个正人君子。
怎么现在看来,和听说差距挺大的。
伪君子?
“小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嗯,是不大巧。”
“等等看吧,那女人如果是孙洪的大嫂,也就是孙慈安的母亲。她进来了,我们就走。”
卫昭看着孙洪开门。
大门打开一幕,看的卫昭瞠目结舌。
女人一身素裙,还没完全进门,就要往孙洪怀里扑。
孙洪往旁边闪开。
这一躲,女人扑了个空,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孙洪从背后拽住了她。
葛小桓站了起来。
“卫大人,要不咱们先走吧,改日再来。或者等孙副使回兵马司也行。”
“晚了。”
孙洪在女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女人向卫昭这里望了一眼,很快就走了。
孙洪回来了,他拉起地上的木凳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茶杯送到嘴边,没有喝。
顿了几秒,孙洪手腕一甩把茶泼了,另一只手揽过卫昭面前的烧酒,给自己斟满。
一饮而尽。
如此重复三次,孙洪喝了三杯烧酒。
卫昭和葛小桓一句话没说,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卫昭又把一只烧鸡推到孙洪面前。
孙洪也不客气,扯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你抓王大三人,是因为他们把你的宅院卖了?”
孙洪说话了。
“没错。”
“卫大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宅院我可以赔给你。如果你看得上,这院子就是你的,跟宣北坊的差价,我补给你。如若看不上,你暂时住着,给我两年时间,一定把那处宅院买回来还给你。”
卫昭还没吃饭,他给自己和葛小桓各自扯了一只鸡腿。
三人坐着三角,人手一只鸡腿。
“你也以为我只想要回宅院?”
“卫大人住在刘余家里,是为了保护他们一家。如果没有你,刘余一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看得出,卫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什么的,还是算了,男人给我发好人卡,我不适应。”
孙洪听不大懂卫昭的意思。
“卫大人,听我一句劝,现在王大死了,这事就算结束。实在不行,让刘余一家搬到我这里,你还住你的家,可以吗?”
孙洪语气软了下来,最后三个字,更是近乎哀求。
卫昭皱着眉。
“孙副使,你大概不知道,我昨晚差点变成一具尸体,被人丢进香腮湖喂鱼。”
听闻香腮湖,孙洪像是被电了一记,呆立不动。
“有人为了这件事,先是重金收买,尔后又想杀死我。孙副使,你还觉得这只是一处宅院的问题?现在王大死了,死的还不止他一个,一群人死在赌坊。哦,对了,兵马司早晨从巡捕营带回两具尸体,都是擅使暗器的江湖人,八成也是冲着我来的。”
卫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信息,孙洪脸色僵硬。
两人喝酒吃肉,留着孙洪消化信息。
不一会儿,孙洪道:“卫大人,收买你,又想杀你的人,是谁?”
“赵幼朗。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我知道。”
“令侄女找回来了吗?”
孙洪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他摇了摇头。
“所以,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孙慈安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追查这件事?孙副使,我想你和王大不是一路人吧,你又为什么要放走他?”
卫昭的话,就像是紧箍咒,念得孙洪脑袋发紧。
他一手撑着脑袋,面色痛苦。
“安安不见了,像是从雍京蒸发了。我查到她的失踪与王大他们有关系,这两年为了接近王大,我一直在为他们做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卫昭很快又觉得不对,孙慈安是他兄长的女儿,当初是他哥选择撤案的吧?
刚才来的是他嫂子,他对孙慈安这么关心。
这孙慈安不会是……
与孙慈安失踪没有关系的事情,卫昭暂时不打算探究。
“孙慈安失踪与王大他们有关系,你有证据,还是推测?”
“安安是早晨去赌坊找大哥时失踪,我当时还在巡街,正午时,大哥匆匆找到我,说是安安不见了。我带着几个兄弟一路打听,她是进了赌坊后,在回家路上失踪的。”
葛小桓问了一句,“那赌坊是不是王大一伙人常去的地方?”
“是的。我在南城做了三年副使,南城有哪些见不得光的事,做那些事的是什么人,我心里大概有数。三天时间,我找遍了南城地下和香腮湖有关系的人,其中包括王大,但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做的。”
卫昭道:“王大抓到的女人,是不是送去了揽雀舫?”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认为,王大效力的几位公子,是揽雀舫常客。可是等我暗中调查之后才发现,揽雀舫的女子,几乎都是老板从正常途径买回。”
正常途径?
卫昭一脸不相信。
那天四名粉衣女子刺杀赵幼朗,他亲眼所见,揽雀舫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正常途径来的。
他按捺心中疑惑,听孙洪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在顺天府做捕头,查了五天后,几乎可以确定,安安的失踪,与王大有关系。他很可能把安安送给了哪位公子。于是,我又挨个查探那几位公子的底细。”
“查到了什么线索?”
卫昭对赵幼朗那几个人很感兴趣。
“就在我开始调查他们时,那天早晨,有人在兵马司给我留了一份信,让我不要继续追查此事。否则,我便做不成这兵马司副使。大哥大嫂,随时可能失去性命。若是就此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安安有可能某天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若是有兵马司的人追查此案,就只能给安安收尸。”
卫昭算是明白了孙洪为什么要阻止自己追查王大的事。
这种没有影响的威胁,从理智出发,他本不应该信才对。
他真的很在意孙慈安。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自己这个局外人可以理智,他理智不了。
“信是谁留的,有没有怀疑对象?”
“写信之人便是和赵公子有关系的几位公子之一。我读完信不久,大哥来了兵马司,说要撤案,不需要兵马司找安安了,我和他大吵一架。”
“你们兄弟二人,同时被威胁了?”
卫昭问道。
“被威胁的人是我,大哥得到了银两。他来雍京不久,染上了赌博习性,欠了赌坊一大笔钱。”
“你大哥这样,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卫昭很是不忿。
不过转念一想,他大哥是不是知道女儿不是自己的,才漠不关心?
孙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表面上放弃了寻找安安,也不再调查那些公子哥。”
卫昭脑子转的飞快。
不难看出,孙洪面对威胁,妥协了。
天平的一端,是抚养他长大的大哥,长兄如父。
他这已经不算如父了,如果丁望所说是真,孙洪的哥哥,扮演了爹妈的角色,把他养大。
可这么一来,孙洪和大嫂算怎么回事?
如果是自己想的那样,孙洪真是禽兽不如。
但这短暂的接触,他也觉得孙洪不是那种人。
孙家兄弟叔嫂之间的糊涂账,他先放下。
天平另一边,是疑似孙洪的女儿。
无论孙洪怎么选择,都算对,也都不对。
他能理解孙洪的放弃。
表面上的放弃,不代表孙洪不想找孙慈安。
孙洪接下来所说,也验证了卫昭猜想。
他只是表面放弃寻找孙慈安,暗地里依旧在寻找孙慈安。
用他的话说,只要见不到孙慈安的尸体,她就一定活着。
至于对方说的什么孙慈安可能会回来,他根本不相信。
阻止卫昭查王大,也是怕引起对方怀疑。
卫昭是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当初那封信说了,有兵马司的人再追查此事,安安会死。
孙洪不敢拿孙慈安的生命做赌博。
此后,孙洪制造机会接近王大,为他们做了不少擦屁股的事。
王大不是蠢人,一直对孙洪心存警惕。
两年了,他在王大面前只字不提孙慈安。
在任何面前,也绝口不提孙慈安。
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世间出现过。
没人记得孙慈安了。
王大心中的戒备也越来越弱,他就要接触到王大的核心关系网时,王大死了。
两年心血,一朝皆化作泡影。
寻找孙慈安的希望,又变得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