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覆灯火,冲狗煞南,金匮。
阿炳手机响,阿炳接电话。
阿婷说,我的手机收到了。
阿炳说,收到了就直接把包装盒拆开。
阿婷笑说,把你的微博账号告诉我。
阿炳说,要密码?
阿婷说,要密码做什么?把账号给我,我加你。
阿炳说,等下发短信,直接搜索昵称,然后添加。
阿婷说,那挂了。
阿炳挂电话。
夜幕降临。
炳父开着三轮车,拉了一车西瓜回来,满头大汗。
炳妈说,你去拉个西瓜,怎么就拉了一天。
炳父说,我差点回不来了。
炳妈说,啥事情?
炳父说,在余家湾水库打麻将,打着打着,一个老头就歪着歪着不行了。
炳妈说,咋不行了?
炳父说,死了。
炳妈说,死了咋弄?没有找你们赔钱?
炳父说,另外两个人,把他送到九集医院去抢救。
炳妈说,没有找你事情?
炳父说,我扯了个计,说手表掉到厕所了,去找手表。
炳妈说,后来呢?
炳父说,我开着三轮车,一路跑, 怕别人撵上来。
炳妈说,老头多大年纪?
炳父说,少说有八十好几了。
炳妈说,八十好几的人,你跟别人打个什么麻将?出了事情,就赖到你头上。
炳父说,我没有想和他们玩,我只是在旁边看,一个人输的一分钱没有了,就不玩了,三缺一。
炳妈说,有没有认识你?
炳父说,估计没有人认识。
炳妈说,估计估计。要是找过来,又要赔钱。
炳父说,应该不会。
炳妈不放心,说,余家湾那边,不是梅岗吗?
炳父说,是的。
炳妈说,那个人老头姓什么?
炳父说,可能姓郑。
炳妈说,啥叫可能?
炳父说,别人喊他郑大爷。
炳妈说,梅岗哪有姓郑的,宜城才有个郑家庄。
炳父说,哪个晓得。
炳妈说,你说你,不认识别人,跟别人打个什么麻将。
炳父不吭声。
炳妈说,要打也和年轻人打,和别人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打麻将。
炳父不吭声。
炳妈说,万一要是找上门来,要你赔钱,我是没有钱赔给你。
炳父不吭声。
炳妈说,真是的,几十岁的人了,啥事情做不好,拉个西瓜,弄得人心里不安静。
阿炳说,不是什么大事情,一没有杀人,二没有放火,有啥不安静?
炳妈说,去年跟,街上出这种事情,麻将馆赔了十几万。
阿炳说,那是他们不懂法律。
炳妈说,真是让人操心,有没有人能问一问。
阿炳说,深圳,认识一个律师,不过我把他删了。
炳妈说,问律师?
阿炳说,不问律师问谁?
炳妈说,你堂妹在当律师。
阿炳说,你怎么知道?
炳妈说,你婶娘说的。
阿炳说,有电话吗?
炳妈说,我找给你。
阿炳给父亲递根烟。
阿炳拨打堂妹电话。
阿炳说,有个事情,咨询下。
堂妹说,哥,啥事情。
阿炳说,你二伯,跟别人打麻将,四个人中死了个老人。
堂妹说,然后呢?
阿炳说,然后你二伯自己逃跑了。这种事情算不算肇事逃逸?
堂妹说,老人死亡和二伯有没有关系?
阿炳说,一起打麻将,咋没有关系?
堂妹说,有没有因果关系?
阿炳说,没人推他,没人搡他,哪有因果关系?
堂妹说,你把电话给二伯,我问他。
阿炳把电话给炳父。
堂妹说,二伯,老人发病跟你有没有关系?
炳父说,没有关系,是我下家做了个大三元自摸,他就歪了。。。
堂妹说,二伯,把电话给哥。
炳父把电话给阿炳。
阿炳说,你二伯不是麻将召集人,别人三缺一喊他。
堂妹说,这种情况,召不召集关系不大。
阿炳不吭声。
堂妹说,一如果老人不是因个人健康原因死亡,而是其死亡与某人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则某人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
阿炳不吭声。
堂妹说,二如果老人是因为个人身体原因而死,其他打麻将者在其发病时,不管不问,在场的人则会承担一定的连带责任。
阿炳说,如果参与救助,就没有事情?
堂妹说,三如果老人因个人健康问题而死,其他打麻将者在其发病时,如果积极拨打幺二零或者参与一定的救治,大家都无须承担责任。
阿炳说,法律上是不是认定第二条。
堂妹说,是的。
阿炳说,好,挂了。
阿炳挂电话。
阿炳说,老人真的死了?
炳父说,我看够呛。
阿炳说,万一别人活过来了呢?
炳父说,明天我赶集,去打听打听。
七月十九,覆灯火,冲猪煞东,天德。
炳父一大早去杨集赶集。
新街村的集逢双,杨集的集逢单。
阿炳一大早,赶六点四十的公交车,去襄阳市内。
五零幺路公交车到欧庙路口,换乘五路车。
没有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为了能够亲自走进襄阳城,他故意在南湖广场下车。
他踩着不变的步伐,风尘仆仆,踏入襄阳古城。
街头飘来浓郁的牛肉香气。
他用内心抗拒着牛肉香味。
他继续前行。
一家牛肉面馆,掩映在斑驳青石巷口。
店门上挂着一面陈旧的牛肉面招牌,隐隐约约透着岁月沧桑。
他进门,无人和他打招呼。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店内灯光昏暗,几张木桌上坐满了人。
有的吃着面,有的正在等餐。
他径直走向柜台,点一碗襄阳牛肉面。
他在一个木板凳沿坐下,没有和任何人征求同意。
五分钟二十秒后,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到面前,浓稠的牛肉汤里漂浮着鲜嫩的牛肉片和面条。
面条如铁丝般筋道,牛肉片如刀锋般锐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的眼神迷离而寂寞,仿佛在追寻着某种失落的记忆。
他端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嚼之间,肉质鲜美,仿佛在口中舞动着。
他舀起一勺热腾腾的汤,喝下肚中,顿时感觉体力恢复了几分。
接着又夹起一块嫩牛肉,咬一口,这牛肉,是新鲜的,就像刚从活牛身上切下来的肉,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
襄阳小城,城内小面馆,一碗地道的牛肉面。
他仿佛感受到岁月的沉淀和生活的真实,心中涌起一丝暖意,找到久违的宁静与满足。
曾经有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摆在他面前,但他没有珍惜,直到面凉之后,他才追悔莫及。
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碗,他会说三个字,我爱吃。
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数量的话,他希望是一万碗。
请看下一章《真诚和任何一张牌共出都是王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