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覆灯火,冲猪煞东,天德。
月未落,日已出。
春秋一场梦,日月两盏灯。
阿炳起早坐车到襄阳,步行进入襄阳城,偶遇同学,进入小饭馆叙旧。
两人喝着啤酒,小饭馆走进来两个孩子,驼背,紧接着走进来几个大人。
阿良说,真不忍心想告诉你,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
阿炳大吃一惊,傻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点燃一根烟,自己抽起来。
阿炳说,阿良,我从来没有绝望,我对生活,一直保持着热爱。
阿良说,你一辈子执着的子女、亲人,只是你的一个缘。
阿炳说,是缘分,胎缘,带有极大的偶然性,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念之间,这个缘,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阿良笑着点烟。
阿炳说,我说的话,你不认可?
阿良说,我认可。
阿炳吸一口烟,弹烟灰。
阿良说,你一辈子放不下的家庭,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驿站。
阿炳笑着说,我还没有结婚。就算是驿站,有一个临时停靠点,多好啊。
阿良说,你所追求的感情和名利,只是自我意识的幻影。
阿炳说,你说这句话的依据是什么?
阿良说,没有依据,经历的事情多,就会感觉到。
阿炳说,我在深圳,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却没有大灾大难,我没有这种感觉,我感觉生活很真实,是看得到,摸得着的。
阿良说,那是你没有经历过一个时刻。
阿炳说,什么时刻?
阿良说,某一瞬间,突然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身边的一切都很陌生。
阿炳说,灵魂抽离?人格解体?
阿良说,不知道,感觉就像一场梦幻。
阿炳不吭声。
阿良说,当你梦醒来的时候,空空如也,满世界都是你的,整个世界都又是空的。
阿炳笑着说,我认识一个人,他是个哲学家,这个问题你可以和他探讨。
阿良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阿炳说,杜甫的诗,透着苍凉。
阿良说,不是杜甫,是李白。
阿炳说,喝酒。
阿良说,世间万物皆过客,除了天地日月永恒,别的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阿炳说,所以,我们珍惜当下,珍惜生命,珍惜遇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阿良说,人生一代又一代,代代往复循环,就像刚才那两个孩子。
阿炳说,他们有他们的幸运,我们有我们的幸运。
阿良说,怎么讲。
阿炳说,比如,这两个孩子,他们生活的时代,物质丰富。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在一个汽车普及的时代,铅污染就严重,污染集中在地表一米内,这导致受害者就是身高不足一米的孩子,他们从小就生活在铅污染里,情绪偶偶暴躁。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还有,你看他们,这么小,就驼背。
阿良说,为什么。
阿炳说,因为他们从小,书包非常重,身体只能靠前倾斜,才能平衡。
阿良说,观察这么仔细?
阿炳说,我在深圳,每天遇到路路行行的孩子。
阿良说,你喜欢孩子?
阿炳说,我当然喜欢,看着那些孩子,走在路上,你推我搡,叽叽喳喳,就像小麻雀,多开心。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我们就是这些孩子的环境,我们应该高高兴兴。
阿良不吭声。
阿炳笑着说,发自内心的高兴。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为他们创造良好的环境。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关注细微的事情,哪怕做出一丁点力所能及的改变。
阿良说,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阿炳说,不然呢?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难道都像马斯克那样去探索火星?
阿良说,没有听过马斯克。
阿炳说,一个搞火箭的。
阿良不吭声。
老板端来热气腾腾的烧鸡公,端来凉拌牛肉,端来炒菠菜。
阿炳说,搞白酒。
老板,拿来两个小酒杯,那酒杯目测只能装二十毫升。
阿炳给阿良把酒满上。
阿炳说,来,搞一杯。
阿良一口喝尽。
阿炳说,和同学还有联系吗?
阿良说,我没有和任何同学联系?
阿炳说,那就是你的不对,同学们,还是联系联系,不联系,多寂寞。
阿良说,没有啥意思。
阿炳说,联系同学要啥意思?
阿良说,别人都混的比我好。
阿炳说,不能这么说,其实我在深圳,也混的不咋滴。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同学之间,曾经同过窗,也有三年缘分,况且是同龄人,偶尔聚聚,多热闹。
阿良说,没有人找过我。
阿炳说,干嘛要让别人找你,你可以主动找别人。
阿良说,我现在是无业人士,和别人都不是一个世界。
阿炳说,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不是一个世界,同学关系不可抹杀。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来,喝酒。
阿良一饮而尽。
阿炳说,我发现,我们两个性格好像掉了个个。
阿良说,什么意思?
阿炳说,读书的时候,我内向,现在我外向。
阿良说,是有点。
阿炳说,读书的时候,你外向,现在你内向。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多和同学聚聚,说说话,长时间,不说话,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阿良笑。
阿炳说,别笑,我给你说个笑话,有没有兴趣听?
阿良说,说说看。
阿炳说,有那么半年,大概是五年前,我沉迷于游戏。
阿良好奇的看着阿炳。
阿炳说,那半年,我整天穿梭在游戏里面的各种设施之间。
阿良说,什么设施。
阿炳说,炼丹房啊,客栈啊,兵器铺啊,工坊啊,仓库啊,钱庄啊,比武场啊。
阿良说,然后呢?
阿炳说,有一天,我去苏州出差,出差的那天晚上,我还在打国战。
阿良说,然后呢?
阿炳说,我那时候已经很少说话,有时候一个星期不会和任何人说一句话,语言构造能力完全蜕化。
阿良说,然后呢?
阿炳说,我住在酒店里面,我不是要买烟吗?发现身上没有钱,就拿着银行卡,准备去取钱。
阿良说,然后呢?
阿炳说,我走到酒店前台的位置,突然对酒店服务员说,请问这附近哪里有钱庄?
阿良笑。
阿炳说,我说完,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前台几个小姐姐一起哈哈大笑。
阿良笑。
阿炳说,多联络联络,多说说话,精神状态也好些。
阿良笑。
阿炳说,我后来就把网络游戏戒掉,然后又开始找深圳的朋友吃串喝酒。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再后来,我遇到一个能量很高的男人,他说话的语调是上扬的,他的笑是爆炸的,每次聊完后,自己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阿良笑。
阿炳说,他每次见到我,就眼睛发着光,大老远喊我,郭先生。
阿良笑。
请看下一章《遇见未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