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宋柯子是坏人。
那么看宋柯子不顺眼的,大概率有可取之处。
虽说一场大战中,死去幻世身成百上千,但不代表她想将自己的小命撒着玩儿。
总不能看到一个可怜的,她便以「水中捞月」替对方承接劫难、换天改命,若是如此,现下黎城中有几个不可怜的?
她得让自己欠的那笔债,性价比高一些。
祝无邀取出大汉递来的布条,蹲在他身旁,给他重新系回了腰间。
“媳妇束发的布条,自己留着吧。”
这个布条上,以无尽相置下了因果,会将此人引向与明烛相识。
那是另外一条死路。
祝无邀终究不是天道,她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在可更改的范围内改笔、添笔,还要冒着改动过大、会被天道纠正的风险。
他的未来,祝无邀看过了。
这已经是力所能及范围内,最有价值的一条路,因为大汉就是抱着找死的念头活下去的,他给自己圈定的未来里,只有求仁得仁。
人只要找死,就必然会死。
在有限的选项中,祝无邀也无能为力。
站起身的瞬间——
身后突然袭来一道带着杀意的灵力,祝无邀微微侧头,抬手将这道灵力碾碎,回头看去,空无一人。
宋柯子看到了这幕,反应极快地给自己套上护罩,保护好自己。
“啊!有人要杀你!”
祝无邀的身影陡然消失,再出现时,拦住了一个小修士的去路。
上下打量过此人,只见他目光警惕,暗暗运转起灵力,看向祝无邀的眼神中满含恨意,他憎恨的是所有修士。
修为很是不错,金丹初期。
可对灵力的运用却极为生疏。
找到了。
这就是黎城之中,以凡人之身、手刃巨阙派修士,夺来了修为的那个人。
祝无邀要找的就是他。
元婴期的威压轰然放出,在这窄巷之中,更令人感到挤压、窒息,面前的修士神情剧变,手中握着的、捡来的巨阙派灵剑在嗡鸣,他咬牙以灵力抗衡着祝无邀的威压。
“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
由于不愿意屈服,他执拗地执剑向前,骨骼咯吱作响。
在祝无邀面前,他似乎又回到了凡人时期,面对修士时是那样的无力,这样的无力感让他双眼充血。
「嗡——」
无锋剑出鞘,直插在祝无邀面前,剑刃没入泥土,在紧迫的窄巷中发出嗡鸣,迸发出尖锐、冷厉的剑气。
明烛最后来到悬诗院时,祝无邀心神皆乱,没有闲心去琢磨凡人新的修仙之路。
来到黎城,就是为了让宋柯子将这条鱼钓出来,看看他的斤两。
剑气被压抑于窄巷中,即便有祝无邀的约束,依然在两侧泥墙上、划出了许多细小的痕迹。
直面剑意的修士更是狼狈。
他咬紧牙关,用手中灵剑胡乱着剑意,丹田内灵力翻涌,在威压下愈发沸腾,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迸发出来。
在这窄巷之中,修士寸步难行。
他愤怒吼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身为修士向凡人出手……我看你也没什么能耐!”
祝无邀微微皱眉。
她发现,这个修士的金丹期,水分实在有些大。
十成修为,由于不懂得如何利用,居然只能动用其中的一二分。
最重要的是,他周身经脉未曾开拓、根本不适合灵力流动,在她的威压之下,更是如同拧紧了阀门的水龙头,几乎一点灵力都无法调用。
这让祝无邀有些担忧明烛。
她当日心神皆乱,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明烛虽然习得了自己的落叶剑,能比眼前这个修士好一些,但她的境界与修为可利用率,终究比不上稳打稳扎的修士。
平静站在巷口,祝无邀如同反派般,故意抱臂笑道:
“敢对我出手,放心,待我屠完了全城,最后一个杀你。”
言罢,听着耳边的怒吼,祝无邀逍遥离去。
她打算找个视角好的地方,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修士的灵力运转状态,可刚走出窄巷,突然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
宋柯子自己去玩了。
微眯了下眼睛,以神识感受着留在他身上的灵力印记,很快找到了宋柯子的踪迹。
他正躲在一棵树上,似乎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什么,祝无邀的神识往下探去,看到了几个小孩,正在踢踹着一条狗。
被围在中间的小狗哀嚎着、一次次被踹翻在地,周围小孩的笑声清脆,不知忧愁。
说来也奇怪,宋柯子似乎总能找到这些黑暗之下、更为黑暗的角落。
这些小孩子们的笑声,甚至比黎城街道上、那些绝望麻木,更为触目惊心。
祝无邀轻叹一声,刚想伸手把那条小狗拎过来,突然看到宋柯子手持几个石子,没用灵力、恶作剧般扔向那几个小孩,正中脑门。
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随脚把狗踹到了旁边,给自己腾出位置。
小狗夹着尾巴、哀嚎着消失无影。
他一脚一个小朋友,直到所有孩子都哭了起来,才像刚刚那些孩子般笑嘻嘻地说道:
“都别哭,接下来、我要选择一个跑得最慢的小孩儿,再踹他一脚!”
修士欺压凡人,凡人欺压弱者,弱者则去欺负更弱者。
祝无邀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对灵笔说道:
“甚至有种诡异的众生平等。”
在他眼里,那个大汉、那对母子、眼前的这些孩子、还有刚刚踹了一脚的狗,似乎是完全平等的。
除非像祝无邀一样,时不时欺负他,否则,似乎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均等的可恶、可憎,不会有什么例外。
甚至,他的逻辑似乎也很自洽——所有比他弱的人,被他欺负都是活该的;所以比他强的人想要欺负他,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道无高下之分、甚至没有对错之别,不过是以力证之;只要贯彻始终、念头通达,修行之路就不会受到阻碍。
那么他的境界至今还在筑基期,就有些可疑了。
祝无邀突然有了些危机感。
她似乎在方掌门、顾亦观的手里,接过来了一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