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眼睑轻轻垂下，目光落在停云那融在温柔晨光中的半张脸庞上，指尖微微勾了勾。
他想去揉一揉她的脸。
不知为何，明明还是那副冰冷张狂的模样，可他偏偏觉得她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停云踢着裙摆，抬手将阿袅耳侧的落发别好，嫣红的唇微启小声的对着阿袅说着苗语。
陆野听不懂，许知珘更是听不懂。
两个男人十分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目光相撞之时又飞快的闪掉。
陆野想看看许知珘能不能听懂，但看他这副模样，八成也是个废物。
停云将唇贴在阿袅耳边，语气轻柔缓软，可阿袅却听得身子发抖。
“几年前来着？三年还是五年？”她轻笑着，温热的气息吐在阿袅耳侧，引得她缩着脖子躲了躲。
阿袅像只受惊的兔子：“三……三年。”
“记得倒是挺清楚。”停云眸色幽然，盯着她的侧脸。
“师姐，我知道错了。”阿袅低着头，眼中泪水不断打着转。
她从小就怕停云，特别是凶她的停云，每每她做了坏事不肯承认，师父总是会吓她，说要回王宫把师姐叫回来收拾她，她立马认错，甚至还能详细的说明怎么犯的错，总结一下犯错心得。
停云听到她的话后，眸色稍缓，她微不可察的叹了气，怜惜的拂上了她的脸庞：“袅袅听话，别再跟着许知珘了。”
阿袅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动却没说出来话。
停云看着她逐渐泛白的脸色和闪躲的眼神，顿时一股寒意由心而生。
她该不会蠢到跟这种男人私定终身了？
停云凤眸半眯，将眸中的寒光匿在鸦睫之下，她说：“你知道看上的这个男人是大奚左相的嫡重孙吗？你以为你大义凛然为他放弃一切，追随他，他就会娶你？”
阿袅嘴唇有些发白，她强装着镇定回驳道：“他会的！我跟他发过誓！”
停云转眸，眸色沉沉看着她：“对着谁发的？”
“自然是仙踪林的蛇神像！”阿袅眼眶通红嘴角下抿，不受控制的轻轻抽着，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闻言停云笑了起来，她毫不留情的骂着她天真无邪：“那是你的神，又不是他的，你让他去佛祖面前发愿，此生非你不娶否则家破人亡，你看他敢不敢？”
“世家儿郎最重家世，你记住。”停云敛去笑容，面若寒霜。
阿袅眼中的泪终究是没忍住，断珠一样滚了下来。
停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看了一眼阿袅，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皱眉的许知珘。
“炼制长命蛊的前提是你的命得够硬。”停云收回目光，看着阿袅。
阿袅一愣，看着忽然换回大奚官话的停云，红红的杏眼中满是疑虑。
停云轻哼一声，带着蔑笑看了一眼许知珘：“命够硬，才能找齐炼制长命蛊的蛊草，才能熬住蛊虫炼化时带出的剧毒侵蚀。”
“此话怎讲？”许知珘上前一步，急切的看着停云。
停云没有理他，唇角缓缓勾起看着阿袅：“半圣灵蛊，极九炮炼。”
许知珘眉头皱紧，他对蛊术一窍不通，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阿袅懂了。
一只蛊需要多少始虫炼制决定了蛊的品级，最为普通的蛊一只始虫就够了，也就意味着只需要一味蛊草，品级越高对应的始虫越多，需要的蛊草也越多，而灵蛊之上的蛊对蛊草的需求更是苛刻，有些稀有绝世的蛊草只缘于古书画卷中，蛊师们甚至穷极一生都无缘窥见。
像长命这种半圣灵蛊可以媲美化生蛊了，自然用极九之法，可惜阿袅只会采药，蛊术一道上远远不及停云，别说灵蛊了她连三品的蛊炼得都勉强。
“看在老头的面上，本宫将九种蛊草告诉你，记好了。”停云眸色幽沉，盯着阿袅，将蛊草一一报给她听。
只见阿袅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退去，最后惨白若雪。
师姐报的蛊草，她都知道，九种蛊草生于天南地北高岭雪河，哪种都是九死一生。
甚至有四株草是生在雷狱中的……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地方。
“当年我为了这九种草，上了雪山下过商水，翻过高岭潜过寒池，中过九次奇毒，若是命不够硬，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停云哂笑，抬眸瞥了一眼许知珘，复而又转向阿袅，“寻药采药不如你，这些蛊草你寻起来定不费力，再者本宫想来这些年你的蛊术也有进展，所以这长命蛊自己练吧。”
她转眸看着许知珘，他眼中生起了光亮，期翼的看向阿袅。
阿袅动了动唇，有些无措的看着停云。
可停云早就收回了目光，莲裙款摆往知月阁外走去了。
陆野摸了摸鼻子，瞥了许知珘一眼快步跟上了她。
王宫御道上，两人并排走着，停云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你故意的？”陆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
停云没有说话，脚步也没有顿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陆野轻笑一声，倒也没管她这幅模样。
她原本好好的说着苗语，不想让他们听懂，忽然就转了官话，明摆着是说给许知珘听的。
只是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停云心底压着火，步子越走越快。
她当年一心炼长命蛊，再加上蛊毒凶险折磨的她痛不欲生，等她缓过来时，阿袅和许知珘已经走了，当时倒也来得及没细想，后来事情太多将许知珘为何会出现在仙踪林附近的疑惑压了下去。
如今这人又出现了，她得去查一查。
真是巧合还是蓄谋……
……
知月阁中阿袅蹲在地上捂着脸无助的抽泣着。
许知珘也跟着蹲在她身边，身后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没事的袅袅，她定是吓你的，再凶险的地方我都陪你去，你看，我还有国师炼的解毒丹，我们一起去找蛊草好不好？”
阿袅使劲摇着头，哽咽着：“师姐说的是真的。”
许知珘嘴角扯动了一下，将嘴边的质疑压下，垂着眼帘柔声哄着：“就算是真的，我们还有解毒丹的，国师的本事你见识过的，还不信他炼的丹吗？”
阿袅呜咽着说不出话，只能不住摇头。
这世上没有一种解毒丹可以和圣蛇血蛊相比。
那些圣蛇这样的大，师姐肯定养了很久很久了，那时她体内定然是有血蛊的，所以她才敢去冒险采药……
饶是如此，师姐回来时都伤痕累累，蛊毒深重，若不是师父将她的毒控制住，怕是血蛊都难以压制。
她懂了，长命蛊是以命换命。
“袅袅，我只能靠你了，你都不帮我的话，那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许知珘垂着头，璀眸星辰的眼中满是失落。
阿袅抬头，擦了眼泪愣愣的看着他，抽泣着：“可我帮不了你……”
“你能帮我采药！我们回大奚找国师炼啊！”许知珘眼眶绯红，激动的掐住了阿袅的肩膀。
“对……对！还有国师！他也是蛊道天才！知道了蛊草材料一定能炼！”
他有些神色癫狂，忽而低笑忽而沉吟，自言自语着。
阿袅苍白的唇微微张着，看着眼前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些许。
许知珘猛地抬手，将阿袅的手臂抓在掌中，他瞪着眼眸，原本那双温柔好看的眼睛此刻竟透着疯魔。
“你会帮我的，对吧阿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