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灰先是去到了文学社，他不敢回班级，怕大家又一顿起哄，而且说不准老顾刚刚也瞅见了。一想到这余灰打了个寒噤，要是老顾真看见了怎么办？这他怎么解释？余灰有些慌了神，他坐在椅子上，双指交叉地托着下巴。
余灰在文学社坐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溜回班级，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后门走进，刚到门口就一叠厚厚的白纸拍到他胸口，把他阻在门外。
“拿着，弄丢了我可跟你没完。”原来是颜可，颜可媚眼一转，笑道，“亏我还辛辛苦苦帮你码字，你在底下搞这套。”
“什么，你咋知道？”才短短几分钟颜可就听说了，这传的可真够快的。余灰回到座位，瞄了一眼叶塔的位置，她还没回来。余灰坐不住了，拿起她桌上的衣服就跑出门外。
“叶塔——”余灰在楼梯口看到叶塔的身影，他跟了上去，可叶塔头也不回的就往楼上跑。余灰心下奇怪，他一直喊着叶塔的名字，可叶塔就是不理他，闷头往上走。
“喂，叶塔！”
两人竟然一路走到天台，叶塔站定在那里，他以为叶塔生气了，心里正着急，忙走上前去拉她手，谁知叶塔一转身，一下又抱住了他。
“叶......叶塔。”
叶塔松开余灰，露出开朗可爱的笑容，在余灰旁边蹦蹦跳跳的。“怎么样怎么样，我刚刚厉不厉害。”
余灰看她开心的模样，心里也放心了大半，还以为她在生气呢，真是吓死了。“你是不是没看到，我就知道。”叶塔见余灰迟疑了好久不说话，赌气地转过身，余灰微微一笑，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拉起她的手穿上，在她耳旁说道：
“好啦，我肯定是看到啦，你最后和第一名并列冲线的，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叶塔转过身，天台的风呼呼刮着，撩起她额前的黑发，她看向余灰，两只眼睛脉脉含情。余灰伸起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动作轻柔，他眼神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挂笑。
两人的心都有酥酥电流淌过，气氛逐渐升温，余灰忽然摸住叶塔额头，皱了皱眉。叶塔心下奇怪，问道：“怎么啦？”
“叶塔。”余灰眼角颤了一下，说，“你的发际线......好高啊。”
“滚！”叶塔推开余灰，还在他胸口狠狠锤了一下，“对，刚刚跑步都被你看光了！你就是觉得我发际线高，看起来丑死了，才不肯来给我加油，哼！”
叶塔又生气地撇过脸，余灰忙哈哈地赔罪，哄了好久才把叶塔哄回来。叶塔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刚刚在操场的事，她问余灰会不会出事情，余灰笑笑安慰她，说：
“没事的，那时候秋茜她们在旁边，把我们围住了，没人看到。”
“是......吗？那就好，我那时候真是感觉很难受，所以一见到你就......”
“就很想抱我？”余灰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嘴角，叶塔嗔着打了他一下，余灰说：“我也想啦，不过那时候我蒙了，想抱你的时候你已经跑了。”
“我反应过来了，我怕被老师看到，所以赶紧跑了。”
“所以，现在你可以放心抱了。”余灰退后一步，张开双臂，寒风吹起他眉间的刘海，眼神熠熠闪烁。
竹一辰一个人住时还好，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屋里顿时显得小的可怜了。他傍晚练完体育后回到家，看到窗户窜出的缕缕白烟，夹着熟饭的味道，他才感觉这个家真正有些烟火气。从入学到现在他都是一个人住，一个人的生活简单易理，三餐吃泡面，不然就是去高中部食堂打包个饭，兑着老家带了的咸菜，倒也下饭。
“回来啦。”
竹一辰的母亲叫燕子，燕子盛了一碗饭到桌前，又去锅里端菜。竹一辰才几岁大的时候她就随丈夫外出务工，留下这么个小娃娃在老家，托付给爷爷奶奶。十年，有十年了吗？十年来陪儿子吃顿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心里满满的都是亏欠，每次跟儿子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儿子却好像没有什么回应，是长大了，还是不愿和她说话？
她的心揪揪的，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这一点是他们家遗传的，父亲，爷爷，祖宗三代都是身材高大，宽肩细腿，孔武有力。竹一辰拿了一张椅子坐下，换上拖鞋，跟老妈说了自己练体育的事，他坦言自己不会读书，只好走另一条路。燕子点点头，说你读书也好练体育也好，只要努力去做就行了，妈都没意见。竹一辰看着母亲的眼睛，似乎比上午更加苍老了，他的记忆模糊了，眼前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仅仅是两年没有见，为什么衰老得如此之快？要不是还记得声音，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妈，你这次回来，啥时候准备走？”竹一辰随意扒了两口饭，不经意地向母亲发问，他早已习惯家人长期不在家的日子，母亲这次提早回来，说不定要提早走。不过都无所谓，他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日夜盼着爸妈回来了。
“没有走的打算，那边的工厂倒闭了，我们决定回来这里，找个活干，安安心心过日子。”
这句平平淡淡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竹一辰头上，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母亲。燕子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说道：
“妈妈准备下午去对面的物业问了，打扫居民楼的卫生，一个月有两千块钱，还有几处地方能招工，我打算这几天再去看看。至于你妹妹，先送回老家吧，老家上幼儿园便宜。”
对面坐着的小女孩扎着一对儿冲天辫，手拿汤勺，一口一口往嘴里舀饭吃，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她看着竹一辰，似乎有点不认得她这个哥哥，竹一辰也不认得她了，不过眉眼中依稀有母亲的模样。竹一辰心里又苦又甜，甜的是母亲回来了，他终于不用形影单只了，苦的是这么个小女孩又要被送回老家，重复他当年的日子。
“是吗......”竹一辰闷头扒饭，草草吃了几口就去床上躺着了。燕子也不敢打扰他，只关了门叫竹星瑶别去吵他，竹一辰在被窝里玩手机，玩的累了也就睡了。
最后一天傍晚，大家来到高中部举行闭幕式，简单宣布了班级的名次和破纪录的同学，便颁发奖牌，余灰叫了竹一辰跟他一起上去，两人还特地拿了根竹竿。
初三九班这次运动可谓是大满贯，总得分121，甩开第二名四十多分，几乎每一项比赛都有人拿奖，光是破纪录的就有三个项目（薛芮琦100米，竹一辰跳远和三级跳远）。没过多久，两人便从主席台下来，一前一后挑着杆，一杆子的奖牌，总共十多枚，气得隔壁班眼珠子都红了。
丽姐说道：“都让你们班出风头了，我们班就只有一个可怜的精神文明奖，这还比什么呀？”老顾自是乐得咧开大牙，学习上比不过十班，好在体育上扳回一点面子，这么一看，班里几个调皮鬼也没这么讨厌了。
叶塔见老顾这么高兴心里倒是舒坦了一些，昨天在操场上那出闹剧真是吓死人了，自己怎么这么傻，会当这么多人面抱住余灰，现在想来仍是面红，心砰砰直跳。也不知老顾看到没有，要是看到了可是惨了。
虽然余灰事后也安慰她说没多大关系，要是问起来他自有理由搪塞，但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咬咬牙，心想一定不能再这么冲动了，她喜欢余灰，不想因为老师或者其他原因跟他分开。
“叶塔，想啥呢，走啦。”秋茜拉拉她的衣角，闭幕式已经收场，同学们三三两两回了家，叶塔四处望了一下，没看到余灰，秋茜道：“走啦叶塔，回去拿书包，咱们晚上不是还要去给万宝给之菻过生日吗，快走啦。”
“对哦。”叶塔跟余灰说过了，今天晚上要去鹿之菻家，就不跟他一起走了。叶塔拉着秋茜的手，二人从后门回到初中部。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学校周围的餐厅都摆上了圣诞树，叶塔和秋茜从小卖部买了几个圣诞老人的小挂件和彩绳，给楼下种的“樱桃小九子”带上。
刚过冬至，气温在零度线上徘徊，特别是清晨和晚上，冻得人牙齿惊惊打颤。这天下午第一节刚下课，余灰就被喊了出去，是老顾找他，大家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余灰不动声色，默默走了出去。
颜可在后排皱了一下眉头，叶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看来沉寂了这么久久，老顾还是发难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余灰回到班上。
余灰刚到班上就看到叶塔局促地坐在位置上，一双眼睛焦急地看着自己，他双手放在兜里，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余灰回到座位坐下，没有抬头看叶塔，叶塔想去找他说话，可一站起来就打铃了，不得不坐下。叶塔焦急地看余灰，上课频频往他那偷瞄，可余灰就是不看她，一个人默默地发着呆。
到底怎么了？叶塔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余灰为什么不说话啊！什么都不说，是不是在办公室被老顾骂了？还是老顾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叶塔不敢往下想，但是不管怎么样，事情绝对不简单。
下课后，余灰走到叶塔身边，说了句“出来一下”，叶塔的心咯噔一跳，他终于说话了。是什么？分手？这么突然，还是......
叶塔跟着余灰走了出去，两人在后门，余灰低下头，领口抵着嘴唇，脸上蒙了一层阴霾。
难道......叶塔想到前段时间自己做的噩梦，她的眼皮直跳，一上一下的。老顾真的知道了他们的事？都怪自己！叶塔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肯定是运动会上的事被老顾看到了！叶塔想到这心就怦怦直跳，余灰的表情是那样冷漠，那么没人情，肯定是在办公室受到了老顾的责骂。
叶塔没说话，她想等他先开口。他说话了，余灰说：“刚刚在办公室，老顾知道了我和你的事，她说......”
“说什么？”还是知道了，叶塔最后一丝希望落空，她看着余灰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灰会和她分手吗？他一直都听老师的话，如果老顾拿告诉他爸妈来威胁他的话，说不准余灰会同意。但是他又说过不管怎么样都会和她一起承担后果的......可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像是这样吗？......
“说......”余灰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红彤彤的东西。
“说平安夜请你吃苹果。”余灰一笑，眼角生花，一扫刚刚的颓丧样。叶塔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娇嗔着打他一下，骂道：“狗逼，吓死我了。”
叶塔接过那个红苹果，问道：“到底说了什么？！你快说呀，急死我了!”
“别急，别急，我慢慢跟你说。”余灰一面安抚叶塔情绪，一面道出刚刚在办公室的情景。
“余灰，最近有点心不在焉吼。”余灰进入办公室后，老顾开始挑余灰学习上的毛病，余灰点点头。这是老顾的惯用手段，先给你挑点问题出来，你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开始就让你处于下风。然后一下切入正题，说你怎么怎么样，跟机关枪一样，根本不容你插嘴。
“上课有点走神，不懂在想什么，作业也是，错的有些多，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都这样说。”老顾表情渐渐严厉下来。余灰笑笑，一副虚心接受的表情，老顾道：
“有人跟我讲，你跟我们班一个女生走的特别近，那个女生是谁，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清楚。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好，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女生？谁呀？”余灰装傻，他知道老顾是在恐吓他，肯定没证据说他跟叶塔在谈恋爱。老顾绷着脸说道：“现在不是谁不谁的问题，你觉得你这个状态能考上一中吗！就现在这个醉醺醺的状态，上一中，门都不会让你摸一下！”
老顾喋喋不休了好久，余灰只是嗯嗯点头，老顾又说道：“总之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不要让别人打扰你，不然我会通知你爸爸，你爸爸对你期望可是很大的，你知道吗？你这样搞很不好，懂吗？”
余灰低头，心想又是搬他老爸来压人，不过老顾这么说的话表示事情还不严重，没到请家长的地步。不过到底是谁跟老顾告状呢？他敢说老顾绝对没看到他们在操场抱在一起，不然她刚刚不拿出来说？应该就只有一种可能，某人告状，拿运动会的事小题大做，传到老顾耳朵里，老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找他来谈话，给他打预防针。
“我会注意的，老师，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余灰眼神坚定地看向老顾，老顾还想说什么，丽姐忽然走了进来。她抱着书刚从十班回来，见办公室只有余灰和老顾两人，气氛又有点紧张，便开口说了一句：
“怎么了余灰，惹顾老师不开心啦？”
余灰笑着摸摸后脑勺，老顾面无表情道：“没有，是一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这么搞得这么严肃。”丽姐把书放在桌上，手里拿了一袋红彤彤的水果，对老顾说：“昨天别人送了一大箱苹果来，我又吃不完，你拿点回家去。”
“哎呀，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拿两个就行了......”两个女人在那客气来客气去的，余灰被晾在一旁好不尴尬。老顾犟不过丽姐，便收了一袋苹果，她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给余灰，余灰刚开始还不要，老顾道：“拿了回去吃，怕什么？老师你还怕。”
“平安夜平安夜，都说平安夜要吃苹果，你就别辜负顾老师的一番好意了。”丽姐眨着眼睛笑道，余灰也不好意思再推了，便拿了两个小一点走。
余灰走出办公室，突然发现门口出现了一大堆人，张皓秋茜程聪竹一辰郭兆庆曾晓辉苏栩岚......全是认识的，大家吹口哨的吹口哨，聊天的聊天，就是没一个人看到他。余灰耷着眼皮说：
“别装了，在门口偷听，一个个都这么闲吗？”
“怎么样怎么样，说了什么？”大家被揭穿了并没有不爽，而是围着余灰问情况，余灰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把办公室门轻轻关上。
大家见余灰把门关上以为他要说了呢，谁知他转过头悄声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我待会跟你们说。”之后从苏栩岚腋下钻过，溜回班去，之后便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叶塔转了两下手里的苹果，塞到兜里，她看了一眼余灰说：“那就当做你给我的圣诞礼物咯。”
余灰正要逗她两句，忽然张皓从门口进来，小声嘘嘘的过来和余灰说：“出事了。”
“嗯？什么事。”
张皓凑近头，压低声音：“刚刚听办公室老师说莲东那里出了车祸，公交车撞人，死了十几个呢，路上全是尸体......”
“啊？真的假的。”叶塔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张皓，张皓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qq里的一个视频给他俩看。视频里全是尖叫，一辆公交车在路上横冲直撞，不少摩托车和路人躺在路边，地上还有黑红的血迹......余灰仔细看了下，周围的建筑他见过，确实是在风易市。
“这也......太恐怖了吧。”
秋茜正好过来，她要拉叶塔去上厕所，叶塔问她听说这件事了吗，秋茜点点头，说：“报复社会的，据说是一个人拿刀捅死了公交车司机，然后开车乱撞，反正很吓人，刚刚在郭兆庆手机里看的那个视频连器官都被撞出来了......”
“别说了。”叶塔拉着秋茜走了，余灰倒还在原地听着，忽然发现周围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他又瞄了一眼张皓手机，猛然问道：“你说在哪里？”
“莲东啊。”张皓说，“还好是三点多撞的，学校没下课，不然死更多人呢。”
余灰一把抢过张皓手机，放大那个视频周围的建筑。这地方......他去过！这......这是老顾家附近啊！余灰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凉冰冰的，他把手机丢给张皓，立马冲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