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无数永远不会忘记四件事。
之一与许琼偶遇那一天，之二他们应酬后阴差阳错的意外。
之三不言而喻。
之四说来话长。
肖洬幼年的拽个子脾气，九成传承了他的亲生母亲许琼。
那天，肖无数正在大集团的办公室里和大人物面对面谈合同。
原先和和睦睦，最后还是避免不了地聊到起火点上。
肖无数瞥见对方眉宇卡着躁怒，四周气氛也升上汽油味时，一个女人忽然闯进来及时地打破了气氛。
“黎严清你混账！合同清清楚楚写着违约债务你得连带，你他妈还有脸发邮件跟我讨价还价提私了？！信不信杀了你！！”
相对而坐的俩董同时转向门口发火的许琼，两位无可奈何的员工进门拦着她。
大人物一听她提的是他的代职经理，也是又惊又茫，他并不知违约的事：“黎严清处事不周也是我没顾及，许女士你先坐下我们好好……”
许琼控制不下情绪，视线对向肖无数，上前抓起他的领子咬牙就骂：
“黎严清！你这个比畜生还养不值的王八羔子！我当初他妈瞎了眼才浪费口舌跟你谈！”
肖无数挑起眉。
要是男人拽他领子早一掌劈过去。都互签合同了，怎么连对方样子都记不住？
肖无数出示了自己姓名，两个工作人员上去将许琼俩拉开，许琼还是没压住怒火：“那姓黎的那个王八羔子呢？！在哪？给我叫他出来！”
肖无数本不想掺和，但生意没谈完，只得坐一旁当休闲戏看。
许琼这件事说来就复杂。
签合同的的确是那个叫黎严清的经理没错，但他又去找别人代职过审合同，但最终落款仍是他的名字。
这么需要严密的签署部分都出漏洞，肖无数想是傻子都立马解约啊。
后来呢。
后来说好的部分房产转让，大人物公司疏漏了，一分资金未付，还撸去许琼公司的五六百万。
还不知哪位潜水员工没分清来龙去脉，给许琼发邮件从头至尾无致歉，只提着用那点破钱和她私了。
所以许琼来闹了。
所以那位叫黎严清的也算个无辜人。
只是算，不完全算。
若参与这个项目合同的人都能负责一点，这事起码还能有个挽回。
大人物已是耐心全额赔偿，许琼却蛮横撒野涨到七百万。
肖无数默默叹口气，双手插兜，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小姑娘，合同就是规章，时间宝贵，若你还是死纠无理占用别人时间——”
肖无数瞟了眼身旁时刻准备赶人的工作人员，“就别怪他们不给你面子。”
许琼离开后，大人物万分感谢肖无数替他解围，还道：“看在你帮了这忙的份上，那项目我会尽快考虑，保底给你四十分成，你看如何？”
肖无数微阖双目：“一言九鼎？”
“一定！而且我会给你提成，只要你……”
“那也算了。”
肖无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大人物一惊一乍紧随其后。
肖无数甩对方一个侧颜瞪，“我不和频频失误的人合作，还不如路边捡块井盖拿去拍卖。”
拐角处碰巧迎面来了人，肖无数不经意撞到他肩膀，道了歉便离开。
身后传来两人声音。
“严清啊，我让你代职，你怎么叫其他去？看都闹成什么样了。”
“抱歉，那天我侄女出事……”
肖无数出大门时见许琼还没走，搁在一花圃旁打电话，口气仍是急躁不已。
挂完电话后，她听到肖无数靠近的声音：“你的是一人有限责任公司？你抗风险心理是不错。”
这是肖无数在方才办公室的谈话中听到的。
许琼收好手机往路道边走：“别叫我姑娘，我二十六。”
“小我四岁啊。”
“谁他妈跟你比大小。”
“要不要考虑我加入？”
许琼停下脚步，一脸讶然：“你要当我公司股东？”
肖无数颔首：“正是。”
“理由。”
“你一个小公司，五百八十九万的合同你都敢接，出事了还有胆量来讨，我很佩服，认定你将来一定有缘创个大事业。”
“我说如果你只持股三十呢。”
“当。”
“二十呢？”
“也当。”
“……先生，你手里都有面前这家大的了，没必要跟我这个小的缠。”
许琼以为他已经跟那个大人物签了，没答应他，坐上车跑了。
几天后，肖无数接到黎严清的电话。
还是那份项目的事，分成提到了五十，黎严清还请他见一面。
这一次应酬两人再遇。
肖无数到时，发现黎严清身旁站着许琼，全然没了那天蛮横戾气，眉心不扭曲了，平静如水的很是一张好看的脸。
一张玉芙蓉的脸。
黎严清也是个年轻爽朗的小伙子，二人站一起，抛开现状也可谓骏马肥羊。
骏马是许琼。
肖无数接上黎严清的酒杯：“这位姑娘也和我们合作？”
黎严清颔首，介绍了许琼的资助部分，肖无数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她，钦佩道：“给姑娘敬一杯，姑娘可问贵姓？”
“许琼，琼楼玉宇的琼。”
肖无数笑道：“鄙职肖无数，胸中无数的无数，甘拜姑娘下风。”
许琼有些忍俊不禁，肖无数难得能看到她发狂以外的情绪。
后来三人合作，历经“血雨腥风”。
许琼说还想提高资金，黎严清劝不动，肖无数问她可否留了后路，她说“牝鸡有晨”，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就是所谓后路。
最终是出人意料的商业大崛起。
那阶段到成果，肖无数一直对许琼很是佩服，加上二人的勤恳和实力，互相有了更好的印象。
成功后的应酬场面更大了。
许琼也痛快，上来就点一箱酒，进行人生第一次一醉方休。
可惜她是年纪轻轻那款，应酬什么的少经历，两杯就倒了。
许琼瘫在沙发上，黎严清要照看侄女先回了家，肖无数蹲在她身旁：“你有专职司机吗？”
许琼的语气委屈：“没，助理都没……”
“那好吧。”肖无数在最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将人带去休息。
刚把人送上床，许琼就吐了他一鞋子。
他本想把人放这休息就回家，但觉得女子独身一人太不安全，索性负责到底，再在隔间开一房来住也罢。
但想了想，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完。
肖无数换上房里的拖鞋，细心打扫干净后，脑袋也越来越沉，到底是酒劲来了。
他给许琼盖上被子，转身正要走，许琼迷迷糊糊地嫌热，一脚踢掉被子，肖无数无奈地给她盖回去，来回三次。
最后一次盖好时，许琼抓住他的手，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说：“你还想当我公司的股东吗？”
-
次日一早。
许琼头疼欲裂地醒来，那种皮肤蹭着棉被的感觉愈来愈明显，身旁有什么东西一直给她传递温度。
以往这种喝断片乱事的，都是其中一人醒来然后慌乱穿好衣服逃跑哭诉失了贞洁，而这回却是两人同时醒来。
许琼抱着棉被坐起，呆若木鸡。
肖无数也是同样的反应，但他并不是有意，昨晚脑袋一空白就做了蠢事，他向来清楚自己就算神识不清也从不压迫过任何人。
但事情发生了终究是发生了，他只好随时迎接着许琼的火山喷发，让她打自己几巴掌解气也愿了。
许琼记得一点，是自己拉的肖无数，是自己不曾推开肖无数，她便没对他拳打脚踢，而是埋进被子里哭自己。
一哭就是十分钟。
肖无数真真不知所措，安慰不是一走了之更不是，直到等来许琼闷声闷气的：“你给我出去。”
肖无数下床，套上衣服出了门。
很快许琼去他公司找他。
一见肖无数，许琼就拉着人慌慌张张往一块角落带，眼睛布着血丝一副将哭将气的模样。
肖无数见她的第一句只能说：“对不起。”
许琼偷偷摸摸拿出包里的验孕棒，给了肖无数一个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怕被人注意，许琼一直在低声哭闹咒骂。
肖无数缓好情绪，选择毅然决然：“领证吧。”
“领什么鬼证？”
“结婚证。”肖无数微阖眼眸，“单亲母亲会很辛苦。”
“你这人怎么这么随……”
“虽然我是男人，但我也大致了解堕胎手术有多损害身体，若你不想要这孩子，早会叫我赔偿这方面费用。”
许琼噤声。
“若你不喜欢小孩，大可让我亲自抚养，我也会负责你一辈子的赡养费当作赔偿的。”
许琼眨了下眼，不哭了。
肖无数最终也没有兑现这句话的机会，许琼觉得他为人坦诚并不算坏，干脆和他领了证，一起抚养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
就这样日久生情。
肖洬出生后，许琼就跳跃性地变得更成熟，亲自去上些育儿妈妈课和心理课，认真去学习怎么照顾婴儿。
拍全家福时肖洬三岁，许琼还和肖无数考虑买一套房子，有个固定的家。
许琼将怀中的男孩哄睡之前，沉浸地看着窗外的星辰，说着自己创业的事，没用过家里一分钱，全是硬功夫打拼。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笑，“小洬肯定听不懂，等你长大成人了，妈妈慢慢跟你说。”
但许琼连肖洬的四岁生日都没等到，突发癌症在医院病逝。
肖无数永远不会忘许琼去世时，他那一刻的思绪。
他接手了她的公司，所有控股权都归了他。
今后肖无数变得百般忙碌，时常阴晴不定，怕肖洬无人照顾，聘请了佣人看家。
后来与肖儒慕再婚，有了小女儿肖澜。
黎严清跟他往来许久，怕他垮，时常会带慰问品去他公司看他。
一次肖无数见到了黎严清的侄女，大概六七岁，满面苍白，病恹恹的模样，坐沙发上晃着脚。
肖无数与黎严清聊了许久后，小侄女道：“叔叔，我想回家。”
“你还这么年轻就当叔叔了。”
黎严清道：“其实我不介意别人叫我叔，肖总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我年纪更大些，算了算了吧。”
肖洬和肖澜的兄妹关系非常不好，还有过很多摩擦，肖无数几乎天天在为这事撕扯肝胆，却又得全身心投入到工作。
他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后来接到黎严清的电话说，他侄女也走了，生意也垮了，亏了好几千万，乙方还带钱逃了，四处凑钱请律师打官司。
肖无数平和道：“严清，愿不愿意来我门下工作，只要你答应。”
黎严清万分感谢，肖无数继续道：“钱我帮你抵，以后你靠功劳还便够了，我这有个秘书职务缺位，你看合适吗？”
“肖总，我去照顾你女儿吧。”
肖无数顿了顿。
“就像我照顾我侄女那样，我一直以来都被工作缠忙，害她……没得到好的照顾，我现在只想做一份这个工作。”
“我女儿有她母亲照顾着，你还是给我打下手吧，我绝对不亏待你。”
“谢谢你的好意，肖总。”
黎严清挂了电话，肖无数皱眉着按压太阳穴。
此后好几星期联系不上人，肖无数又从家里佣人的消息中听到，肖儒慕有事不在家，肖洬竟把菜碗砸肖澜头上，指着她一通辱骂。
肖无数火急火燎赶回去，他很少骂儿子，更别提动手打人，这次实在收不好手了，打了肖洬几巴掌，打得烂红。
他越来越讨厌自己的儿子，在他繁忙的时候总给他找麻烦。
回公司后他再亲自给黎严清打电话，终于接通了，很是愁苦：“我答应你严清，你来当我这理事管家吧，主要照顾好小澜。”
“太感谢你了，肖总。”
“还叫我肖总？太见外了。”肖无数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唤个称呼吧，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