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遗忘（四）
我闭目了很久，醒来之时，神殿里空无一人，那些神殿侍卫不知去向。
漫漫黑夜，星辰初现。
“侍卫们去哪里了？”我望着一片的荒野，又问道，“篝火又去哪里了？”
“人类的战争持续了多久，四十年，还是五十年？”虚无说道，“我说过的，人类终究会走向虚无。”
“灭绝了？”我惊呼道，“那下一次我该披着哪一种动物的皮？”
“没有灭绝，不过经历了战争，人们知道神不会回应他们的请求。”虚无说道，“你还记得心吗？”
“那个人类领袖？”我疑惑道。
“他带着最后一群支持他的人退到了神殿里，祈求神的帮助。”虚无说道，“当然了，我们不干涉万物的运转，这种首领的争夺我们当然不会理会。”
说完，虚无伸手一指，我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去，大殿的柱子上附着斑驳的血迹，暗红，用人类话来说，触目惊心。
“羽还活着吗？”我问道，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瘦弱女孩的身影。
“你知道羽是心的妻子吗？”虚无反问道，“羽已经和心一起死了。”
“不知道。”我如实说道，“我遇到她时她只是孤身一人。”
“我告诉过你了，不要干涉的。”虚无说道，“你遇到羽的时候，心的测试就开始了。”
“他用羽测出了你的弱点。”虚无说道，“陈兴，怜悯，你有人类的怜悯。”
“我没有。”我说道，“我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救她，动物们对怀孕的母兽总是有特殊照顾，人类的猎人对怀孕的母兽总是保有对生命的敬畏，捕鱼不抓小鱼，狩猎不猎新生，都是对生命的敬畏。”
“是吗？”虚无轻声笑着，说道，“笑容是人类的专属，你猜猜我现在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释怀？”我疑惑道。
“不，是质疑。”虚无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虚无不是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吗？”我问道，“你也会有在意的事情？”
“秘密。”虚无说道。
我走到神殿外面，在月光的映照下，目光所及都是一片草地，不见篝火。
“星星！”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我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女孩。
她好像长大了很多，但声音变化不大。
“你是羽？可是虚无说你已经死了。”我说道。
“我是若羽！我的妈妈早就不见了。”若羽笑着说，“她告诉我要在这里等你，如果见到你，就把星星还给你。”
她摊开手，手掌里是四十五年前那个夜晚我给羽的“星辰”，它只是我在漫漫宇宙抓取的一颗宝石，闪着淡淡的微光。
“我给她了，她给你了，就是你的。”我说道，“若羽，愿星辰保佑你。”
“为什么过去了四十五年，你依然如少女一般活力圣洁？”我问道，“我遇到你时，你的母亲怀着你，人类少有能活到五十，更何况你已经四十多岁，怎么不见一点衰老的痕迹。”
我话说完，便想到了答案。
她的父母在动乱中死去，一个孩子凭什么幸存，除非……
“星辰保护了你，是吗？”我又问道。
“是啊。”若羽笑道，“因为星辰保护了我，妈妈为了保护我，拿出星辰祈求虚无大人，虚无大人看到你给的星辰，就把我挡住了，我好像隐形了一样，那些人看不见我，也摸不到我，只能离开了。”
“虚无因为星辰保护了你……”我愣了一下说道，“也是星辰赐你永生……”
“因为星辰，妈妈看上去比我小的多呢。”若羽说道，“我都二十多岁，她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难怪你和她那么像……原来你是女儿。”我恍然大悟，“星辰你留着吧，它是你的。”
“不可以，妈妈告诉我，星辰是你的，天上的星星都是你的。”若羽说道，“星星是你为了安抚她的情绪给她的，她一直在等你醒来，对她来说，见到你就足够了，她可惜你没有给她告诉你的机会。”
我把羽带回来之后，让她在神殿生存，叮嘱侍卫们照顾好她，便去休息了，一休息便是四十五年。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显然时间太久了，就连虚无和永恒都找不到我。
我拿起星辰，端详了很久。接着伸手插入眼睛里，抠出一颗更加璀璨的星辰。
我把它放在若羽手上说道：“它会带着你找到你的同伴，你不会饥饿，不会疲劳，不会，寒冷，不会受伤。”
“人类不应该待在我们的身边，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星光会指引道路，走吧。”我缓缓说道，“回归你的群落，我救你的妈妈，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你留在这里，不符合万物的规律。”
若羽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上放着那颗璀璨的宝石。
“这颗宝石会在你找到同伴是那一刻消散，不会再赐给你永生的力量。”我说道，“去吧，错误应该纠正。”
若羽愣愣的收起宝石，欲言又止，跟随着星光就这么离我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羽的时候，她如同被野兽围攻一般孤立无援，却是心的妻子，一个领袖的妻子怎么会陷入那种境地呢？
我那次出走，本就是为了调查心的事情而去，却被羽扰乱了计划。
怜悯……吗？
羽和心，是故意的吗？我化作一滩影子，月光将若羽的身影拉长，我就在其中。
人类的第一个领袖……为什么要对神做这些事情……
月亮在天上挂着，我似乎听到虚无的声音。
他说，不要去，陈兴。
我跟着若羽跋山涉水，她始终都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她跨过了森林和沙漠，终于在一个夜晚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篝火。
若羽终于找了一棵树靠着睡下，我默默的坐在一旁，守护着她不被野兽侵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因为她的母亲对星星的眷恋，无论真假，我第一次见对着星星祈祷的人。
她的母亲是我的第一个信徒，所有人都在求神，只有羽对着星辰祈祷。
所有人都对着神殿跪拜，只有她仰头看着众星。
神不睁眼不说话，我们不知道众人的愿望，可我闭目四十五年，我每天都听到羽的声音。
她说：愿星辰永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