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带着诚意而来，温姚也没有拿腔做调，指着卫临介绍道，“这是我收的小徒弟，还算成器，沈兄若是信得过我，便让小徒先看看方子如何？”
沈自关知道温姚是要锻炼卫临，且不说有温姚这个师傅在前面兜底，单说卫临的医术，沈自关也是信得过的，自无不可，“我在医术上一窍不通，全凭温兄做主。”
卫临看着师傅和沈自关客套客套，任务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只是经过医治孙老太爷，卫临学会秉持着一种敬畏之心，生怕自己一处错漏，误了一条人命。
所以，卫临虽然镇定地接过了方子，可心里却是打鼓，不敢有半点分心，能让沈自关拿来的，必定是从惠贵人手中流出的，千万不能出问题。
只是卫临只是粗略地看了药材，就觉得不对，这用药分明是为了推迟月信，可偏偏加了一味茯苓，还是.....磨粉外用。
要知道，作为一味药材，茯苓具有利水消肿、渗湿、健脾、宁心的功效，经常磨粉使用，但外用就可能导致恶心呕吐等不适症状，而这些症状恰恰与真正的妊娠反应相似。
这样的方子加了茯苓粉，那可就不只是为了推迟月信，而是假孕争宠了！卫临想明白这点之后，惊恐地看向温姚。
温姚正跟沈自关说话呢，感受到小徒弟惶恐的眼神，心觉不对，拿过了方子看了起来，到底是深宫行走多年的老太医，温姚看出这方子的功效，依旧带着笑容，挥手让卫临离开了。
沈自关没想到温姚竟然让卫临离开，又结合刚才卫临的反应，忐忑地说，“这方子可是有什么不对？”
温姚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沈兄啊，你可是要害死我们师徒啊。”
沈自关心中不解，但赶紧解释道，“我虽然不知道这方子是何功效，但还请温兄信我，这方子是意外得来的，献方子的人说是个助孕的方子！”
温姚接受了这个解释，继续说，“哦，那就是有人要把沈家和我们师徒两个都害死啊。”
沈自关被这样反应吓得脸都白了，“温兄不妨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方子？”
温姚看着沈自关虽然面色惨白，但眼神坚定，估计内里并没有被自己吓到，也就直说了，“这方子看似是个推迟月信的方子，加了一味药材，能造成恶心呕吐的妊娠反应，沈兄说这是个什么方子呢？”
自然是假孕方子！沈自关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身形一晃，这不只是要害沈眉庄啊，这是要把沈家的九族，有一个算一个，都送到地府去团聚啊！
温姚看着方子感慨，“若不是见识过惠贵人和沈兄的为人处世，我都会怀疑这方子是惠贵人想假孕争宠，甚至想用肚子里的假孩子拉人下水哦。”
温姚着重在怀疑上加重了读音，让沈自关更加惶恐，若是这方子意外得来，无人知晓也就罢了，沈眉庄让人验查，本就说明这方子来历有问题，若是真有人搞鬼，那必然不会让沈眉庄将计就计‘意外’失去这个孩子。
若是沈眉庄一个人出问题，有沈自山在，必能保住一条性命，可若是沈自山失去了帝王的信任，那才叫致命一击。
沈自关无奈苦笑，“惠小主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一次落水还不够，竟然用上了这样的手段。”
温姚安慰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并非惠小主做了什么，而是她杵在那儿，就足够碍眼了。”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沈自关明白温姚必然知道什么内情，他恳切地说，“沈家实在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险些遭此灭顶之灾，若是温兄知道什么，还望告知愚弟，愚弟只求死得明白。”
温姚摇摇手，“沈兄这是做什么？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说，在宫里也不算秘密。”说着，温姚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华字。
沈自关面色一沉，竟然是年家吗。
温姚又用衣袖将水渍抹去，“我也不过是猜测之言，沈兄心里有数即可。”
沈自关深吸一口气，对温姚说，“多谢温兄提点，不然怕是哪一日宫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我们家还不知道谁是仇人呢。”
温姚试探地说，“沈兄的意思是，要认下这个仇家了？”满朝上下，恨年家恨得牙痒痒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有胆色表露出来的却是尔尔。
沈自关自嘲道，“他们家这样行事，根本不给惠小主活路，给沈家活路，既然如此，倒不如态度强硬一点。”
温姚故意说，“若是写信给宫里的惠小主，让她低调些呢？毕竟圣宠虽好，还是性命要紧啊。”
沈自关却十分清醒地说，“我看着小主自小长大，她行事稳重，绝不可能主动挑衅，更不可能对高位出言不逊，如今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绝不是小主的过错。温兄 或许觉得我过于偏袒小主，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毕竟沈家培养女儿入宫，又不是为了树敌去了，自小沈眉庄就接受家中教导，比如藏拙和低调，处事多为家族和大局着想。就像选秀之前，家中押题，沈眉庄也从善如流地改了自己的答案，只求选秀能稳妥通过。
温姚见沈自关对沈眉庄的爱护做不得假，也确定了沈家的情况，又是感慨，“只可惜沈家在京中人脉不多，不然也不会让惠小主在宫里独木难支。”
沈自关此时反应过来了，温姚的话里有话，不动声色地说，“谁说不是呢？我家不求小主在宫中多么显赫，只求平安一生。”
温姚却连连摇头，“若是求平安一生，就不该送小主入宫啊！”紫禁城这样吃人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平安一生。
沈自关满脸苦涩，“我也劝过大哥，可大哥是个死心眼，信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连带着小主，也一脑子的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沈自关是对哥哥有亲人滤镜，可撇开这些滤镜，也觉得沈自山的履历早该调进京中任职了，只是为人死脑筋，把自己当成为君王效命的死忠，那还能有出路？
温姚也很是可惜地说，“沈大人在济州任职多年，也不曾有过升迁，确实可惜了。”
沈自关也吐露心声，“要我看，还是朝中无人不好办事啊！”
别看沈自关在京城没个一官半职的，可他为人长袖善舞，沈家能在京城经营下人脉，多亏了沈自关。就上次沈眉庄落水之事，更是让沈自关明白，没有可靠的人脉关系，你连着急都是瞎着急，根本无处使力气。
温姚心念一动，明白机会来了，见缝插针地说，“沈兄的想法沈大人怕是不知道吧，以沈大人的脾气是绝不会认同沈兄的观点的。”
沈自关也是为难，“我大哥这样过了半辈子，若是能学会这些，不早就学会了，我虽然心里有些想法，可也不想伤了大哥的心。”
温姚不认同地说，“沈兄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惠小主在宫中的处境，何尝不是沈家在前朝的处境呢？这些事情还是要早早同沈大人说明才好。”
沈自关叹气，“我大哥对那位忠贞得很，我就算费尽口舌，怕也是白费功夫。”
温姚劝道，“若是沈兄信我，我倒是有个着力点，可以为沈兄一试。”
顶着沈自关半是期待半是怀疑的目光，温姚说道，“这破局的关键，还是要落在惠贵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