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使劲的攥了一下车把,油门已经扭到了最大,柏油路在月光下发亮,像一条被烤化的黑蛇。
他跨下的摩托车是一辆川崎AR125,纯进口车,当然在国内很少会有人买这种车,只有追求极致性能的摩托爱好者才会考虑买它,现在这辆车的发动机烫得能煎鸡蛋。
后视镜里,阿飞那辆改装过的本田cb750越逼越近,车头大灯刺得他眼睛发酸。
“林野,认输吧!你那破车连我尾灯都看不见” 阿飞的喊声在头盔里混着引擎的嘶吼传来,嚣张得让人牙痒。
林野没吭声,只是把油门拧到底。一万块——够他爸爸半年的药钱,够他还清赌债,够他能过一段舒心的日子了,他不能输。
两辆摩托在空荡的郊外公路上撕开夜幕,排气管喷出的蓝烟在风里拉成细丝。林野的车稍笨重一些,但稳。
而阿飞的cb750轻,而且快,像条发疯的野狗,几次差点从内侧超车。
“妈的” 林野猛打方向,车身一歪,摩托车的边缘擦着路边的马路牙刮出一串火星子,但阿飞却趁机从另一侧贴上来,两车几乎并排,膝盖都快撞到一起。
前方突然亮起刺眼的车灯,一辆大货车呼啸而来,而自己这边—辆运煤的解放卡车正慢吞吞地往前开着。
“操!” 两人同时骂出声,卡车右边的缝隙极为狭窄,与路边的护栏之间刚刚能容下一辆摩托车通过。
林野在内侧,他根本没减速,反而把身子压得更低,冲着卡车和护栏之间那道窄缝冲过去。阿飞犹豫了一瞬,就这一瞬,林野的车已经挤了进去。
“咔嚓”林野左边的后视镜被卡车箱板刮飞,碎片溅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他冲过去了还是没有减速,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后视镜里,阿飞的车被卡车逼得急刹,轮胎在路面上擦出两道黑痕,差点翻车,再晚一步,他就会撞在卡车的后箱板上,不说变成一滩肉泥也差不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野的尾灯消失在黑暗中。
林野咧嘴笑了,风灌进嘴里,带着汽油和夜露的味道。一万块,是他的了。 回想起一年前,他还不用这么拼命,至少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
怪只怪噩运来的太不是时候,林野的父亲是外贸局副局长,母亲是一个中学的校长,家里住着单位分配的三居室,还有一台14寸的日立彩电。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只有几十元的年代,程远每个月的零花钱就有几百块,是附近出了名的公子哥。
生活优渥,整日与朋友厮混,最酷爱的还是赛车,这种极度刺激和惊险的运动让他很是痴迷。
但家庭突遭巨变,母亲突发脑溢血去世,林野的世界崩塌。在母亲的葬礼上,他第一次看到父亲脆弱的一面,也意识到自己作为长子的责任。
而噩耗接踵而来,母亲去世不久,父亲被诊断出肝癌,虽然有公费医疗,但个人还是要承担一半的费用,林野的家庭经济迅速陷入困境。他不得不变卖家里的一些古董字画支付医药费。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林野把缴费单揉成一团塞进裤兜。医院走廊里长椅的凉意透过单薄t恤渗进脊椎,远处IcU的红灯亮得像要滴出血来。他摸出皱皱巴巴的烟盒抽出里面的最后一根烟,摸了摸,兜里的火柴早已没有了。
";野哥,黑子他们凑了五千三,只有这么多了,兄弟们都尽力了。";死堂阿贵把一叠人民币放在林野旁边的凳子上。
林野死死的盯着那一叠钞票,指节把长条椅子的板条都攥出湿痕。家里的钱早花光了,实在是没地方借了,这五千三,加上卖车的八千多,手里还有一万多,离手术费还差整整五万的缺口。
五万块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林野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家里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更是让他得尽起一个家长的责任。
想尽一切办法也只筹到这么多,压力太大了,林野抓住头发痛苦的低下了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眼前,林野慢慢的抬起头。深灰色西装剪裁得过分妥帖,来人食指上的翡翠扳指在廊灯下泛着幽光。
";栓子,家里出事了怎么不说一声,听说你在找钱给伯父做手术。";
“小剑,你怎么来了?”林野抬起头惊讶的问道。
栓子是林野的小名,除了家里人很少有人知道,而杨剑却恰恰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只是这几年来往的少了一些。
“家里出了事也不说一声,是没拿我当哥们啊”杨剑脸色不悦的说道。林野身材魁梧,小时候没少帮他打架,两个人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我……,我”林野嗑嗑巴巴的还没有说出话,杨剑掏出几捆崭新的人民币扔了过来“我什么我,拿去给伯父看病”。
林野颤抖着接住那几捆沉甸甸的钞票,崭新的纸币边缘割得他掌心发疼。他低头数了数,整整五万,正好补上了手术费的缺口。
";小剑,这钱......";林野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杨剑摆摆手,打断了他:";别说那些没用的,伯父的病要紧。";他拍了拍林野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林野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林野攥紧了钱,指节发白,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杨剑的眼睛:";小剑,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以后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林野绝不皱一下眉头。";
杨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轻轻拍了拍林野的肩膀,语气轻松:";栓子咱们这么多年了,别整这些肉麻的,赶紧去交钱吧,别耽误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林野的父亲又能多活几年了,而且杨剑还把他的摩托车赎了回来,这让林野感激不尽,一直想找机会报答杨剑,可杨剑那根本不需要他帮什么忙,甚至连钱的事都没提过。
一直到有一天,杨剑找到他“栓子,帮我个小忙行不行?”
“帮忙,小剑别说帮忙了,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林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知道你车骑的好,明天晚上在百乐门夜总会我有个局到时候你去一下”,杨剑扔给林野一支烟漫不经心的说道。
“行,小剑,到时候我怎么做?”林野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时候公安会来扫场子,我那边都打好招呼了,你只管跑,骑着你的车,会有人追你……”,杨剑详细的把林野要做的事讲了一遍。
“你放心吧小剑,绝对不会给你掉链子的”林野拼命的点了点头。
一切都很顺利,完全照着计划来的,林野骑着摩托车疯狂逃窜,而后面的吉普车紧追不舍,要不是他骑术精湛,还真跑不过对方。
当林野冲出狭窄的小路,清清楚楚的看到闪着刺眼车灯的重型卡车如坦克一般撞向后面疾驰而来的吉普车,才明白杨剑是要制造一起意外事故,而他也清晰的看到吉普车内女孩惊恐的面容,林野没有留下来看结果,一扭油门,摩托车消失在夜色中。
事后,杨剑给了他两万块,其余的事他没有问,杨剑也没有说。
过了一段时间,林野听说杨剑死了,据说是因为贩毒被当场击毙,让他着实惶恐了一阵子,可到最后公安也没有来找他,林野这才放下心来。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而他和杨剑之间的秘密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快一年的时间,他自己都甚至忘了这件事,为了生存,他不断的和别人比赛,惊险刺激的生活麻醉着他的神经。
今天他赢了赛车,一万块到手,但是他总有一丝心神不宁的感觉,一种没来由的恐慌从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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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刘东愣了一下急忙又问道。
“当然是枪毙了,贩卖海洛因五十克以上就是死刑,他们贩毒量巨大,早就经过公审判了死刑,几个月前就枪毙了”韩小雪认真的说道。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刘东恍然大悟,差一点还以为这两个人被灭口了呢要,看来这条线索是断了。
“你,又问起这件案子有什么事么,或者我能帮你一些什么?”韩小雪看刘东一脸的失望忙问道。
刘东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我突然想起刘北牺牲那天,不是说是有个骑摩托车的引诱她朝出事的那条马路追过去的么,那个司机归案了么?”
“摩托车手?没有”韩小雪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事后我参加了审讯,那个车手是杨剑亲自找的,谁也不认识,只有强子听到杨剑叫了他一声“栓子”,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么说这个栓子并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刘东喃喃的说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杨剑手底下涉及到毒品的人都抓了起来,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恐怕是杨剑临时找来的”。
“看样子想把这个人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刘东郁闷的说道。
“当天晚上我也在现场,那个人跑出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只不过他的速度太快,我只看到他身材很高大,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韩小雪仔细的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景。
刘东皱了皱眉:“这人训练有素,不像普通混混。”
“是啊,”韩小雪低声应道,“那种反应速度,还有操控摩托的熟练程度……恐怕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小雪”,两人正说着,路边传来喊声,一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一只脚搭在马路牙子上朝这边喊着。
“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只看帮你这么多了,剩下的恐怕你要自己查了”韩小雪打了个招呼急忙朝男朋友走去。
“那个小当兵的是谁啊?”坐在自行车的车后座,伸手搂住男朋友的腰,男友这才问道。
“我们队里去年牺牲的那个刘北的男朋友,来找我了解一下刘北牺牲时候的事”,韩小雪解释道。
“不是都死了快一年了么,还有什么调查的";男朋友奇怪的问道。
“他还想找一个摩托车手,骑摩托车很厉害的一个人”。
“找摩托车手上西郊啊,那边公路上经常有赛车的,找你有什么用”,男朋友大咧咧的说道。
“西郊公路,等一下”韩小雪掐了男朋友的腰一下,噌的蹦下车,朝远处慢慢行走的刘东跑去。
“怎么了韩小雪同志?”刘东看着这个突然跑回来的女孩不解的问道。
“我男朋友说西郊公路那边晚上经常有人赛车,或者你可以上那边去问问,别的我真帮不上什么忙了”,一扬手韩小雪又匆匆的跑走了。
“西郊公路”,刘东喃喃的说道,看了看表,刚刚晚上五点过点,正好可以过去看看,不过没有交通工具还是件麻烦事。
一个多小时后,刘东已经出现在了西郊公路这边。脚下的自行车是花了五块钱和一个修自行车的大爷租的,虽然样子破旧,但骑起来很是轻便。
天色已暗了下来,在西郊公路这边,除了偶尔驶过的冒着黑烟的货车,来回骑了两圈也没有见到有人,刘东一度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坐在马路牙子上吧搭吧搭的抽着烟,望着漆黑的公路陷入了沉思。
“算了还是回去吧,也许是找错地方了”,坐了近两个小时,刘东的肚子咕噜咕噜的直叫,终于泄气了。
就在他刚站起身时,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一道雪亮的灯光照来。
他眯起眼睛,只见一道刺目的车灯划破黑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一辆摩托车如鬼魅般从远处疾驰而来。
车手一身黑色皮衣,戴着头盔,车身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地面飞驰而过,带起的风掀起路边的尘土,呛得刘东咳嗽了两声。
“咔嚓”一声,立在旁边的自行车也被劲风带倒。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又是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车手们发出兴奋的尖叫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在空旷的公路上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