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空才刚刚破晓，尚未彻底亮堂，仅有些许晨晖洒落，微风不燥。
苏北坐在了仓库之中，顺着马车仓库之中，眼眸涣散。
他仍在思考，大脑尚未完全清醒。
实在是搜集到的线索稍乱，太过零碎，导致他彻夜未眠，绞尽脑汁。
【你的身体陷入了休眠】
【你的左右手还是斗殴互搏】
【你的大脑很累，表示它想休息】
【你的眼睛睁睁合合，正在打盹】
【你的五脏六腑被摸了个遍】
【......】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着。
而当苏北回过神的时候，仓库外不知何时猫着位白发少女，逐渐靠近。
这是茉莉。
放眼望去，可以看见茉莉正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四周，蹑手蹑脚往仓库摸索而来，动作拘谨。
或许是担心惊醒其余冒险家的缘故，她特地为自己套上了几个减少动静的一阶魔法。
与昨晚的茉莉不同，现在茉莉的精气神看上去好上了许多，唇红齿白，被风刮过的脸颊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应该是补足了睡眠的缘故。
而当她摸索至马车门帘面前之时，苏北顺势拉开马车门帘，俯身望去，打了个招呼。
“早——”
话语尚未说完，苏北口腔中被一头雪白长发塞满，满嘴的茉莉清香瞬间冲散了他的思绪。
【你的嘴觉得自己爽到了】
苏北眼眸一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茉莉头也没抬往马车上爬了上来。
与他相撞。
“诶？”
察觉到头顶突如其来的湿润，茉莉身体一颤，瞬间愣住，紧接着眨着眼睛缓慢平移脑袋，一点点抬眸，脸颊忽地粉红一片，惊慌失措了起来，不好意思摆手：
“原来您已经醒了吗？”
“十分抱歉呢。”
“没事，马上就睡过去了。”苏北淡淡吐槽了句，吐出口中发丝，从茉莉身旁跃下马车，站在了地上。
【你的身体补充到了能量，变得活力满满，并决定今天不会骚扰你】
意识到苏北是在调侃，茉莉鼓着嘴反驳了句：“请别说这种话。”
粉红脸颊微微鼓起，尚有婴儿肥的脸庞肉嘟嘟的，青涩稚嫩的外表下却能留有一丝不讲道理的魅惑。
苏北很少格外认真的打量过年少时的茉莉，而这惊鸿一瞥，让他少有的愣神了几秒。
“干、干嘛呢？”茉莉警惕的眨了眨眼睛。
没有理会茉莉的微表情与小动作，苏北自顾自朝着其中一处帐篷走去，点了点头，平静夸赞了句：“可爱。”
语速不快，语调不重，像是一阵风轻轻掠过，却格外清晰。
【你身体各个器官同时表达出了震惊，难以置信你对面前之人做出的行为】
【万恶的萝莉控，她还未成年啊！】
“诶？”茉莉呼吸一滞，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呢，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脚步顿住，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又是眨了眨眼睛。
“不跟上吗？”苏北忽地回头，望向茉莉。
“你刚刚——”
“很可爱。”苏北重复了一句。
【你的脑内提示陷入宕机】
身为皇室公主的茉莉哪里听过这样赤裸裸的赞美。
她贵为一国公主，更多的臣子是不敢抬头看她的，而只有极小一部分位高权重的叔叔们拥有面见她而资格，但也仅只会用尊贵、高贵这类词汇去称呼她。
她从出生起就很少与外人接触，除去幼年时期父母的疼爱之外，茉莉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被这样赤裸裸的夸赞过了。
而就是这夸赞话语落下瞬间，茉莉呆毛几乎在这同一时刻“咻”地翘了起来，整张粉红脸蛋瞬间通红，热腾腾的蒸汽自头顶汩汩漂浮，身体血液滚滚，火热一片。
茉莉慌张了抹了抹脸庞，这才发觉在此地，此时此刻的她脸上是没有久经风霜所留下的淤泥污秽的，于是缓了口气，小声回应道：
“干嘛自顾自就要夸我，我、我又不要你夸......”
“很可爱。”
“才不需要你夸呢......”
“可爱。”
“都说了不需要啦，我不要再听了！”茉莉连忙举起双手往耳朵捂去，能明显感受到耳廓处的滚烫与炙热，只觉脑袋热乎乎的，似有一股暖流直冲天灵盖，导致身体都暖洋洋的了。
苏北时刻注意着周围，见到了这一幕，回忆过往轮回记忆，不由得感慨万千，内心暗叹：
“这个年纪的茉莉还真是单纯稚嫩，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夸赞而害羞脸红，就像是一张稍微沾染上色彩的白纸，全凭描绘之人意愿，就能将茉莉浸染成各种色彩与形状。”
而苏北即将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在这张白纸上留下至关重要的一笔。
在茉莉捂住耳朵之前，苏北伸出手，指向前方。
“我们到了。”
“诶。”茉莉抬眸，目视帐篷陷入了思索，在这短暂旅程当中搜寻记忆，迟疑道：“是哑巴姐姐的住所？”
苏北点头，勾手示意茉莉跟上。
接着与其迈向帐篷，朝前走去。
“你确定要从哑巴姐姐这里开始吗？”茉莉皱了皱眉头，疑惑询问：
“因为她是哑巴的缘故，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她有什么诉求。”
“大家只知道她最喜欢画画了，每天都会画很多的山川河流与树木，一画就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很让人好奇呢。”
苏北点了点头，摇了摇帐篷门口的风铃。
很快，一位身穿灰白布衣的少女掀开了帐篷，将头探向门外。
——她是芙里绘。
这是一位只是站在人群中，就会显得与其余冒险家格格不入的暗精灵。
苏北朝着芙里绘招了招手。
芙里绘警惕往后，拉上门帘，仅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探出一只眼眸。
茉莉抿嘴眨着眼，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我是黛安娜，很高兴认识你。”
芙里绘迟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苏北。
“他，他是一位——”
当茉莉还在思考着合适的介绍话语时，苏北已然上前一步，平静喊出了一个名字。
“芙里绘。”
芙里绘愣住，眼眸在一瞬间反复收缩，抓住了门帘的手猛地攥紧。
【你的眼睛提醒你，你面前之人情绪波动相当激烈，脑海内像是正在进行一场空前激烈的运动】
芙里绘的确是陷入了震惊。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太过惊悚。在她不曾透露过任何讯息的状况下，且她又失去了语言功能，陌生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知她的名字？
这份震惊随着思绪翻滚，很快变成了恐慌，而这巨大的恐慌之中，又夹杂着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兴奋与期盼。
“我知道你在哪儿，不久后，我会去救你。”苏北忽然开口，又说一句。
而这一句话就像是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芙里绘脑海中的小恶魔终于是一戟把小天使插了个透心凉。
芙里绘“唰”得拉开了门帘。
茉莉愣住，面露困惑，愈发迷茫。
难道说，他们认识吗？
见芙里绘让开了一条路，苏北抬腿向前迈去，朝着茉莉叮嘱了句：
“你在门口帮我望风，别让人进来，我很快就能完事。”
茉莉愣愣点头，什么都没问。
时间飞速流逝着。
之后的聊天内容不算繁琐，苏北只是做出了一个约定，就让芙里绘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久之后的将来，我会在奴隶商人手上救下你，我保证......”
芙里绘消失了。
一条粗壮触手自芙里绘身体内窜出，狠狠塞入苏北体内，将她的负面情绪尽数灌入。
【你的眼睛提醒你，你的情感正在变得冷漠】
【你的身体开始抗议，祂们打算阻止你之后的行动】
【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企图让你暂时沦为白痴】
【你的双腿发软，陷入了肌肉萎靡，难以直行】
苏北不语，冷静消化着这些负面情绪，持续良久。
“有人起床了呢，要赶快了。”
这时，茉莉拉开门帘朝着里面望去，急忙提醒了一句。
而后再度愣住。
帐篷内，一件兽皮大衣还在摇晃着，桌上内侧摆放着的黑面包尚未开动，热水壶“嘎滋嘎滋”沸腾着，冒出滚滚浓烟。
到处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可帐篷的主人凭空消失了。
仅剩苏北坐在了原地，面色冷漠，眼眸愈发冷冽。
见茉莉拉开窗帘，苏北抬眸望去，平静道：“走了，去下一处。”
说着，苏北缓缓起身，克服了身体自主产生的所有困难，一步一步，朝着下一个房间迈去。
之后的行动并不曲折，苏北太过了解这些人，能够轻易掐中对方真正的软肋，或实施精神强暴，或实现精神安慰。
绿皮万森帐篷内。
“我知道你是个废物。”
“你渴望最纯粹的感情，不愿成为一位没有感情、生性野蛮的哥布林，可只是因为从来没有智慧种愿意接纳你，你就自暴自弃，放弃了生的希望。”
“这样懦弱的你，凭什么去触碰那是热烈的真心。”
“你唯有拼搏，只有拼搏，才能在不久后的未来，去吸引一份真正可贵的情感。”
绿皮万森悟了。
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自古真情得人心。
但有真心还不够，他还需要撬开心房的钥匙。
他要赚钱，有钱才能交更多的朋友。
“......”
“......”
艾琳娜房间内。
“母亲战死就去替她报仇，父亲重病就去为她疗伤，姐姐昏迷就去唤醒她，你到底在迷茫什么？！”
“你信任的是最为伟大的「圣光」啊，你这个逃避现实的懦夫！”
“承认吧，你根本配不上「圣光教堂」圣女的身份，你这辈子都只能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
“你这个废物！”
艾琳娜悟了。
能成为未来都泽公认的十位天才之一，她无疑是骄傲。
天才最受不了刺激了。
恰好她也是。
“......”
“......”
芙莲房间内。
“被逼婚就跑啊，你是笨蛋还是爹宝女，离开了家庭就无法生活了吗？”
“不破不立，破后而立。
“这是你的人生。”
“路，就在脚下”
芙莲悟了。
被逼婚又如何？
她可以跑啊！
“......”
“......”
格洛斯特公爵房间内。
“造反又如何，家国情怀有什么用？为了妻女一辈子平平安安，你就算背负上一辈子骂名有什么关系？”
“你应当知道，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先有小家，才有大家。”
格洛斯特公爵悟了。
他原谅自己，救赎了家人。
“......”
“......”
随着时间流逝，营地内的冒险家们越来越少，而随之出现的变化是苏北越来越疲惫。
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双脚宛若灌了铅似的沉重。
【你的双腿陷入了骨裂、麻痹等debuff，自身重量提升十倍】
【你的双手陷入了骨裂、无力等debuff，无法进行任何动作】
【你的身体正极速衰老，阻止着你的一切行为】
【你的大脑时不时刺痛，影响着你的判断】
【你的内脏开始腐化糜烂】
【你的眼眸失明，无法辨认方向】
【你的脑内提示恳求你不要再继续了】
【你吸收到了数之不尽的负面情绪，正逐渐失去原有情感】
而随之相应的，茉莉也开始变得沉默。
她逐渐看明白了苏北的所作所为。
原来祛除污染消灭异人的办法，就是吸收所有异人的污染，成为那唯一的异人。
如果这是拯救，未免太不公平。
茉莉无法目睹这一幕持续下去，忍不住攥住了苏北手腕，抿嘴道：“不要继续下去了。”
“这不对。”
苏北摇了摇头，虚弱道：“没什么不对。”
“我所得到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筹码。”
“这就是代价。”
“这是我的归属。”
“那么你呢，是否找到了属于你的归属？”
“......”
“......”
时间仍在继续走着。
最后，苏北送走了梨梨子。
他给出了保证，发誓梨梨子脑袋里的另一个梨梨子，未来绝对不会彻底散去。
他知道那是「智慧」的残魂。
此后，苏北脑内的提示消失了一段时间。
梨梨子消失之后，她体内的触手挥舞着，疯狂涌入苏北体内。
与之合为一体。
而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苏北眼眸忽然变得极静极静，宛若一滩真正的死水，再泛不起任何波澜。
他吸收了太多的负面情绪，情绪系统终于崩溃，彻底混乱。
——苏北体会到了久违的淡薄情绪。
而如今出现了这意料之外的变化，是所有姐妹都不愿意看见的。
姐妹们百般阻挠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苏北的「神性」即将接近圆满。
这份「神性」比所有「神明」塑造的「神性」都要强大，其本质是与「生命」所领悟到的神性之光截然不同。
这是真正的毫无情绪，只依靠最本能的思绪考虑问题，彻底抛弃了神爱世人的理念，以绝对理性思考问题。
不管是主动成就也好，被迫成为也好，苏北的登神之路在此刻距离极境，仅剩临门一脚。
且一旦苏北迈入极境，原初大陆将会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怪物。
——苏北各项「神明」配件的强度，是断层领先的强大。
但苏北止住了这最后一步，死死压制住了境界，卡在极境入口。
此刻，
这宽广无垠的营地已然空荡。
仅剩下了苏北、茉莉与露弥娜拉。
“哒哒——”
营地内忽地响起脚步声，脚步声阵阵，由远及近，徐徐靠近。
来人的身份不必思考，答案呼之欲出。
苏北抬眸。
——露弥娜拉正提着剑缓缓走来。
苏北眼眸平静，轻轻说了句：
“现在如何呢？”
“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异人。”
“露弥娜拉。”
“或者说，许久不见的妹妹......”
“——「女武神」。”
万籁俱静。
仅剩风声和着脚步，一步步落下。
......
......
......
......
除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