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无舟脑海中划过时奚那张病恹恹、却实在难掩惊艳纯稚的脸。
确实还是个小孩。
楚无舟微笑不语，老头又猜：“莫非是娘子？”
楚无舟这回道：“您明日可还在？”
“自然，怎么你要来送这两文钱？”
“您也不容易。”楚无舟道，“明日我来还钱。”
老头摆摆手，“得嘞，走吧你。”
与此同时，被锁在家中的时奚忽而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
他倏地扭头一看，竟发现纸糊的窗户上映出了一个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好奇地望着时奚，她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大小，脸蛋上还沾着灰，明显是这孙家村中的一员。
“看什么？”时奚不敢贸然起身，生怕摔了，所以他只能敲了敲床沿，对小女孩说，“不许看，走开。”
小女孩不仅没走，还稚嫩地说：“你怎么在扫把星的家里呀？”
扫把星？
谁？
时奚拧了拧眉，实在无法将这几个字和楚无舟对上。
楚无舟那性子怎么也不可能遭人唾弃吧。
他没说话，小女孩也不计较，自顾自地说了好多。
“哥哥你长得好好看。”
“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你别和那扫把星在一起好不好，我娘说跟他接触会倒大霉的。”
时奚正要叫小女孩说个清楚，便听对方惊恐地啊呀一大声，一溜烟便跑了。
下一秒，木门上传来锁落地的声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乍亮的天光映了进来。
楚无舟背着光走近，清俊温和的面容被光晕染得几乎有些看不清。
时奚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看清，抱怨道：“你回来得好晚啊。”
“抱歉。”楚无舟关上门，转身走到时奚身前。
时奚面前一暗，下一秒面前多出一只手骨节分明且修长的手。
这只手拿着细细的木签，上方是味道醇厚甜腻的麦芽糖，时奚愣了一下，抬头去看楚无舟。
楚无舟温和地看着时奚，“给你买的。”
时奚奇怪道：“给我买这个干什么？”
“在路上看到，觉得你会喜欢。”
时奚说：“多少钱啊。”
“两文。”
“两文是多少？”
楚无舟无奈地一笑，像是没料到时奚会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好脾气地说：“两文不多，一顿饭也就几文。”
时奚含住甜腻的麦芽糖，没再说话。
他将麦芽糖含软，然后咬进嘴里，目光追着再度往外走的楚无舟。
“去哪？”
“种菜。”楚无舟正要关门，被时奚的声音拦住。
“等等！我也要去！”
“……”
时奚浑身无力，却也能勉强动一动。
一直躺着坐着也不是个事，楚无舟考虑了几秒，走到时奚身前将他抱了起来。
种菜的土地和种药的地方不一样，时奚靠在楚无舟怀中，看到了自己昨日降临时触碰的溪水。
看来昨天楚无舟是种完菜刚好路过了这。
时奚恹恹收回视线，嘴里的麦芽糖已经化得只剩下一小块，可讲话的嗓音却还是有些黏糊，“楚无舟。”
“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说你是扫把星？”
楚无舟脚步未停，并未因这个称呼而露出异样的表情。
他神情仍然温和，嗓音也淡然，“他们说谁接近我，谁就会倒霉。”
“真的吗？”
“或许吧。”
楚无舟道：“有些人确实会倒霉……但那又如何，并非我的问题。”
时奚撇嘴：“那我不能接近你了，我敲木鱼的速度都比不过被你霉运传染的速度。”
楚无舟从容答：“可你现在病着。”
时奚又撇嘴。
他彻底不说话，只是搂紧了楚无舟的脖颈，往上将脸靠在他的颈窝处。
甜腻的麦芽糖气息侵入楚无舟的呼吸，楚无舟的脚步不自觉顿了一下，接着他抱紧了时奚，一路走到栽种着大片青菜的田地。
楚无舟顺手摘了一片大叶子放在地面，而后弯身将时奚放在上面。
起身时，他又闻到了少年身上夹杂着麦芽糖甜腻气息的淡香。
他微微垂眼，这个角度只能看清少年卷翘的眼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分外精致。
“你没亲人吗？”时奚突然抬头，两人的目光措不及防撞到一起。
楚无舟失神一秒，极快反应过来直起了身。
他摇头道：“同你一样，无亲无故。”
“我有故。”时奚说。
“那他为何不来找你？”
“他不知道我在这。”时奚张口就来。
“我那朋友是修仙之人，特别厉害，就在那无上剑宗，到时候有他帮我给你报酬，只要你好好待我，报酬只多不少。”
时奚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得好好想想，别欺负我，也别因为忍受不了我的脾气扔掉我，只要你忍耐几个月，以后就能一步登天享荣华富贵了。”
系统：【哇奚宝说得好认真，我都快信了。】
楚无舟低垂着眼，注视着时奚看。
他没说话，时奚以为他这么轻易就看穿自己的谎言了，于是便移开了目光，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然而没多久，时奚突然听到青年清润的嗓音，“我并未觉得你脾气恶劣。”
时奚顿时惊讶地抬起头。
“你年纪小，正是活泼的时候。”楚无舟竟然还能讲理由，“在我看来都很正常，你无需讲这些，我自会认真待你。”
时奚：“……”
时奚缓缓说：“有时候我真觉得……”
楚无舟等了半晌没听到后话，“什么？”
“没什么。”时奚小心将下巴搁自己腿上，他看着面前绿油油的一片，“快种你的菜吧，我们就吃这些啊？”
楚无舟掀起了宽大的袖子，露出流畅结实的手臂。
分明一副书生模样，可干起活来却丝毫不含糊。
他温和地应答：“柴房养了鸡，可以杀了。”
“你好血腥。”时奚说完便开始报菜名，“我要吃鸡肉炒青菜、炖鸡汤、鸡腿拌饭、鸡蛋炒饭……”
说着说着，时奚便感觉到了饥饿。
他抱着腿不讲话了，谁知楚无舟却放下了手中的青菜，和着一身白衣回头看他，倏忽间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