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明夜离开的很突然。
或许因为唐姝从未想要走进他的内心，所以也并不算太了解他。
以为这个身体年龄比原身还要小半岁的弟弟，只是一时色迷心窍、只是随意闹着玩而已。
毕竟关于人类，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这个年纪的男人，二十一二岁，爱的时候确实以为自己会永远爱那个人。发誓、承诺，也都是全心全意的。
但激素的力量很快褪去，他们就又会疯狂的爱上下一个宝贝。
在最后那个疯狂的夜晚，唐姝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一想到面前这个给自己用药、划破自己，来拥抱她的男人，以后也会这么毫无保留的爱别的女人，她原本的感动，也变成了自嘲的轻笑。
唐姝从来也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心里的想法，在脸上都写的一清二楚。
于是她也不知道，在最后的温存里，自己的轻视、依然伤害了千明夜。
这终于还是成为两人之间的遗憾。
或者说，是千明夜一个人的遗憾。
*
上帝视角关闭，时间回到那个疯狂的夜。
第二天，千明夜抱着陷入昏睡的唐姝、回了顾池栖的病房。
顾池栖正在输液，病号服的上衣脱掉了，护士正红着脸帮他拆肩膀的绷带。
千明夜淡定走过去，将唐姝放到病床上，帮她盖好被子，
“老顾，你肋骨好点儿了？”
顾池栖上下扫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睛，
“嗯，胳膊能动弹了。”
有些事情，对于两个老朋友来说，只需要一个对视就交流的七七八八了。
病房有外人，两人心照不宣的都不再说话。
拆了纱布，护士小姐姐叮嘱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推着工具车出去，贴心的关上了门。
“姝姝没事儿吧？”
顾池栖率先开口问，脸上带着故作开朗的笑，
“你俩昨天上哪儿玩儿去了？”
“没事儿呐，让她好好休息吧~”
千明夜从沙发站起来，忽然走到床边，俯身拥抱住顾池栖。
“卧槽，你干嘛！”
顾池栖一脸嫌弃的将他推开，他觉得千明夜是在跟他炫耀！
咬牙切齿，“别逼我扇你！”
千明夜嬉笑着重新凑过去，指着自己的脸，
“哥哥，照这儿扇~”
顾池栖抄起手边的杯子砸过去，
“一个个都跑我这儿来抢是吧！姓张的也就算了，千明夜....你是真没良心。”
千明夜根本没躲，任由那杯子砸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它重新放回原位。
“别生气了老顾，我今儿就是来跟你告别的，放心吧，不跟你抢。抢...我也抢不过不是？”
“告别？你学校专业课结业了？”
“嗨！这您就甭管了，具体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今晚的飞机去欧洲...”
他从钱包掏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塞进顾池栖病号服胸口的袋子，
“这个你拿着，是哥们儿这两年自己挣的所有钱...”
*
千明夜有多少钱，顾池栖一清二楚。
他三年前离开经纪公司，赔了一大笔违约金，剩下的钱也都在他妈手上。这三年是真的从零开始，一个人养一个乐队，竟然还攒了钱。
“多少钱啊？”顾池栖好奇的问。
千明夜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也应该有四五百万吧...别嫌少，已经是我的整幅身家了。”
“你有病吧，给我干嘛？”
顾池栖自从断了半条腿，越发的敏感多疑。
他红着眼睛问千明夜，
“你在可怜我，还是想用这点儿钱...”
买我放开姝姝？
千明夜轻笑一声，“好哥哥，给你做老婆本儿啊。”
顾池栖问他，“怎么，你不娶老婆了？”
千明夜低头笑了笑，
“不娶了呗，我还怎么娶...娶谁啊...”
*
银发男人看向病床上的唐姝，身侧的手动了动，想再摸摸她的头发。
但在顾池栖面前，他没有动。
收回视线，认真的看向顾池栖，做最后的告别。
“我这辈子就你一个朋友，也只爱过她一个人，所以...我并不觉得对谁有什么亏欠的，我问心无愧。”
“把身体和灵魂都给她，把整幅身家给你，给我这人生21年画上完美的分节号。”
“我会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重新拥抱自己。”
说完，他转身往门口走。
“喂！”
顾池栖一脸嫌弃的叫住千明夜，
“夜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帅？”
千明夜甩了甩额前的银发，
“难道不帅吗？”
顾池栖抿唇，想说点儿什么煽情的告别话，最终还是没说得出来。
反正又不是不联系了，等千明夜这个任性弟弟安顿好了，肯定会给他打电话的。
他这么想，就没有道别。
“不等姝姝醒了，和她说一声吗？”
“不说了，免得她看到我烦。”
以上，是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银发男人扣上鸭舌帽和墨镜口罩，大步离开。
病房里，顾池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银行卡，上下看了一眼，
“这小子还挺能赚钱啊...天天跟我哭穷，衣食住行都蹭我的....”
....
*
然后千明夜出电梯，到地下车库开顾池栖的车，准备帮他把车开回自家车库。
拉风的跑车一出来，立刻引起路边一辆面包车的注意。
不起眼的面包车，里面却坐了几个面容狠厉狰狞的男人。
“大哥，好像就是这辆车，车牌也对得上...但不是说受伤了在住院吗？怎么跑出来了...”
“跟上去看看。”
“好。”
开车的男人是个中老手，不紧不慢的跟在跑车后面。
跟到了顾池栖的小区，再跟着下了小区地库。
前方，千明夜下车，准备上楼把车钥匙放回去。
面包车里，几个男人拿着几张照片，对着经过的千明夜比对。
“应该就是他，车牌、小区都对得上。虽然带着帽子墨镜，但和照片上的人身形没啥区别，穿衣风格也差不多....咦？穿的好像就是这张照片上的衣服！”
为首的男人点头，
“动手。”
几个男人立刻戴上口罩，下车，沉默的冲向千明夜。
*
千明夜戴着耳机，mp3里正播放着嘈杂的摇滚音乐。
低着头往前走，将车钥匙挂在食指，随意转着。
刚走进电梯厅，身后忽然围上来几个男人。
千明夜疑惑的转头，右手才来得及取下一只耳机。
双眼便瞬间瞪大，瞳孔倏地收缩。
他迷茫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只看到拔出去的刀，和喷涌而出的鲜血。
左耳还播放着自己写的歌，但喉咙已经发不出一个音节。
只听到模糊的对话声，
“人丢到消防楼梯去！”
“大哥，钱包手表要不要拿？”
“拿你吗！扔了！赶紧走！”
.....
视野的最后，是潮湿腐臭的楼梯，钱包、鲜血，
以及一张傍晚去欧洲的机票。
*
而此时的医院顶楼病房，唐姝还在昏睡。
顾池栖右腿清创后愈合的很好，已经不再流血。他把玩着手里的银行卡，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将卡收进抽屉里，一口气吞了一盒子的止疼消炎药片，一夜无眠的他，闻着唐姝的味道，很快就睡了。
后来才懂，告别的时候应该用尽全力。
因为多说一句，都可能是最后一句；
多看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
但后来，毕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