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怜悯、同情，常乐没有，她也不会去对一个作为敌人的人报以这样的心情。
只是，有些唏嘘。
并且，她已经明白为什么两人选择不同。
但冥王还不懂。
他看着常乐的眼神，充满不解，以及将常乐视为懦夫的痛恨。
“我们是完全不同的。”常乐平静阐述这个事实，“即便我们似乎被命运赋予相似的轨迹。”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同的。”
“我们都被期待诞生，但是，对我诞生的期待是对我本身独一无二的爱，而他们对你的期待，更多是为自己的生存祈求回馈的需求。”
“我曾经在那座静尘山度过最天真烂漫、灿烂自由的童年，我生命就从这些温暖和爱护中生发。但你与我不同，没有人将你作为同样具备正常需求、有灵智的生命看待。”
冥王低低冷笑：“想用这些言语就动摇我的心境吗？你未免太过天真。
我从来不怨恨这些被困的经历，正是因为这些经历，我才找到要追求的目标，自由的、掌控别人的。
我并不像你一样，怨恨过往的经历，反而，我无比感激它们，把我塑造成今天的模样！”
“是吗？”常乐疑惑道，
“难道你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被折磨、被改造，从象征文明火种的黎明变成扼杀文明的灾厄，你也觉得感激？”
“不用故意重复那些看起来残酷的经历，”冥王看穿了她的意图，
“是，我承认，在经历那种事情的时候我心中当然痛苦、怨恨，但是当我站在现在的位置上，再回望那些经历时，我已经毫无怨恨，我心中，只有感激。”
“感谢他改造我，让我拥有反过来掌控那些人的力量；感谢他用自己的生命，让我懂得自由与掌控的美妙。
是他给我命运转折的机会，我不仅不怨恨他，我甚至感谢他，并且，想要成为他，改变其他被世俗困着的人。”
常乐道：“所以被你拉到造神派的人，都是你所谓‘被世俗所困’的人，你认为自己在救他们？”
冥王抬眸，目光讥讽：“给我挖坑啊？我可从来不觉得是在救人，是他们同意追随，那就自然要支持我的计划，至于什么救不救的，你问他们自己去啊。
难道常乐你认为，别人认为是救你的，就能被称为‘拯救’？那沈扶光甘愿去死来拯救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欣然接受，而是疯了呢？
你不仅不愿接受，还怨恨过他对你的奉献吧？他可真是一心一意为你好，你怎么不懂得感激？”
常乐的那盏心火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是冥王说那句“沈扶光甘愿去死来拯救你”的时候。
即便没有任何人将扶光之死的责任安在常乐的头上，但当那个人是自己至关重要的人时，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把自己摘出去。
人是会自责的生物。
当找不到可以发泄怨恨的对象，自己和其他所有人，就是最后的选择。
常乐会是前者，将怨恨留给自己。
冥王会是后者，将怨恨发泄给其他所有人。
冥王看到常乐神色暗淡，步步紧逼：
“你明明清楚，杀死沈扶光的始作俑者就是大区，你明明拥有复仇的能力，明明你身后的人都在期盼着你能帮沈扶光讨还血债，明明大区尤其是花家那些人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
可你！却选择了与他们为伍！
九方常乐，你活该落得孤身一人！
圣母心的懦夫啊，抱着你那可笑的良知、可笑的守护，永恒孤独。
这就是你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常乐后退了一步，心火激荡摇曳。
她皱了皱眉头，像濒死反击的野兽努力挥出利爪：
“那你又如何，你同样拥有反击复仇的能力，也的的确确向所有让你不满的人复仇，可那又如何？现在的你又怎样了？
你依旧不得不狼狈逃离，不得不委身于你看不起的弱者的身体里，还是被困着，还是没有做到你想做的。你的结局又能如何？”
恼羞成怒了？
冥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抓住了常乐露出的破绽：
“我早已经脱离了困束我的躯体，这个我精心挑选的世界，马上就要被我掌握，谁也阻止不了。我将掌控这个世界，重构秩序，建立高质量、高等级文明的秩序。”
“只有你，九方常乐！
你浪费了自己的一手好牌，你已经把自己逼到变成大区的一条狗，你被自己的良知拴上了链子！
即便是死亡，放弃复仇的你也无颜见到地下的亡魂。你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常乐！你这一生，都是输家！”
“而我，将成为新秩序的神明！”
两簇心火同时震动，一簇几乎熄灭，另一簇因为主人心潮澎湃，燃烧得过于剧烈而不稳定。
“可惜，你成不了。”
本该心境濒临破碎的常乐，却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冥王的得意和幻想骤然消失，剧烈的情绪转变让火苗也出现剧烈摇曳。
“你在说什么？”冥王看着常乐。
方才还一脸灰暗的人，现在却浑身散发出一种极度的淡漠。
仿佛刚才的那些情绪只是错觉，可冥王看到，那火苗分明快要熄灭。
冥王先判定常乐只是濒死挣扎：“企图编造几句谎言来动摇我吗？”
常乐的精神力显得有些虚弱，与那簇火苗一样将灭未灭，但却仍然燃烧着，她的语气也平静到听不出虚弱：
“不是谎言，是事实。”
“你无法成神。”
冥王心中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却稳住了情绪：“空口白牙，这种攻击对我无效。”
常乐平静地阐述：
“你说过，你和九方归能力都与宇宙本源有关。但是你和九方归的能力，有一个最大的区别，你知道是什么。”
冥王脸色微变。
“那就是，九方归能分散自身同时沟通不同世界，你却只能以整体存在于某个世界，相当于，被困在某个世界。”
冥王神色骤然冰冷，阴森的眼睛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