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佑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他下意识去摸枕下的手枪,却只触到粗糙的草席。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身旁的郭嘉玲蜷缩在薄被里,呼吸均匀而绵长。
这是他们在王小二家的第七个夜晚。
当初胡天佑治完伤后无处可去,郭嘉玲又给了渔具店老板王小二十块大洋。
王小二丝毫没有犹豫,便把他们安排在自己农村的家中养伤。
胸口传来阵阵钝痛,胡天佑轻轻掀开衣襟。
绷带下那道贯穿伤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但体内肌肉组织仍在抗议每次呼吸带来的牵扯。
他想起三天前换药时,郭嘉玲颤抖的手指和强忍的泪水。
中枪的伤口离心脏很近,再偏半寸就会要了他的命。
窗外传来隐约的犬吠。
胡天佑警觉地支起身子,伤口立即疼痛起来。
他咬紧牙关,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这些天日本人的巡逻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附近村落,昨天甚至有汉奸来村里盘问过陌生人的踪迹。
“又疼了?”
郭嘉玲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温暖的手指轻轻覆上他紧绷的肩头。
“没事。”
胡天佑试图扯出个笑容,却在月光下看见她眼底的担忧。
他叹了口气,握住她微凉的手。
“明天我们去镇上和王小二告别,该走了。”
“可你的伤……”
“再待下去会连累他们,”胡天佑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日本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村里搜查。”
晨雾还未散尽时,翠花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鱼粥推门进来。
这个淳朴的渔家妇人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把最好的食物留给胡天佑这个伤号。
“趁热吃。”她把粗瓷碗塞到胡天佑手里,粗糙的手指上有常年织网留下的茧子,“今早刚捞的鲥鱼,最补身子。”
胡天佑捧着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守在床前。
他低头喝了一口,鲜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混着某种说不清的酸涩。
“王大哥呢?”郭嘉玲接过另一碗粥,轻声问道。
“天没亮就去镇上看铺子了。”
翠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眼角笑出细纹。
阳光穿透云层时,胡天佑和郭嘉玲踏上了去镇子的土路。
沿途的稻田泛着新绿,几个农人弯腰劳作,远处青山如黛。
这本该是幅宁静的田园画卷,但胡天佑注意到田埂上新鲜的军靴印迹,心头骤然收紧。
两人来到镇子上,为了表示感谢,他们准备在临走前给王小二夫妇买着礼物。
两人在镇子上转悠了半天,买了几块花布和一些胭脂水粉,还给王小二的儿子胖墩买了一个小泥人孙悟空。
快傍晚时,两个人来到渔具店,王小二正用麻绳捆扎几件蓑衣。
见到他们,这个黝黑的汉子立即露出朴实的笑容。
“正好赶上!我刚从码头弄来两条新鲜海鱼,让翠花晚上给我们……”
话音未落,店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踉跄着扑进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胡天佑瞬间摸向腰间,却见王小二脸色煞白地扶住来人:“狗剩?出啥事了?”
“全、全死了……”孙狗剩瘫坐在地上,眼球布满血丝,“日本人……今早来的……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上……”
郭嘉玲手中提着的礼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胡天佑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柜台才稳住身形。
他看见王小二的嘴唇开始发抖,古铜色的脸渐渐变得灰白。
“翠花怎么样?”王小二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
孙狗剩的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
“女人……都被拖走了……我看见……看见嫂子她……”他突然抱住头嚎啕大哭,“他们先强奸了嫂子……然后又捅了她三刀……就在井台边上……”
王小二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像截木头般直挺挺向后倒去。
胡天佑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却扯裂了伤口。
温热的液体顺着肋间流下,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鬼子多少人?”胡天佑掐着孙狗剩的肩膀问道,声音冷静得可怕。
“二十多个鬼子……带着四十多个我们村里的妇女往城里去了……”孙狗剩突然抓住胡天佑的衣襟,“大哥!她们还活着!我听见杏花在哭!你要救救她们啊!”
郭嘉玲已经利落地撕开布条帮胡天佑重新包扎。
“我们得赶在他们进城前追上他们。”
王小二这时悠悠转醒,浑浊的眼里燃起骇人的火光。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从柜台下抽出一把砍刀。
“绕过北边树林有条近道,能截住他们。”
胡天佑检查了弹匣,七发子弹,加上郭嘉玲的五发。
他看向王小二血迹斑斑的砍刀和孙狗剩手里的柴刀。
“记住,这次救人优先。”
四人沿着芦苇荡中的隐秘小路疾行。
胡天佑的伤口火烧般疼痛,但步伐却越来越快。
夕阳西沉时,他们终于在一处隘口发现了日军小队。
二十个日本士兵押着几十个衣衫不整的妇女,最前面的日本士兵肩上还扛着个不断挣扎的小姑娘。
“杏花!”
孙狗剩的指甲抠进了树皮。
胡天佑观察着地形。
隘口两侧是陡坡,前方百米处有个急转弯,正是伏击的绝佳位置。
他快速分配了任务:王小二和孙狗剩从右侧制造混乱,郭嘉玲负责解救妇女,他来解决主要火力。
“记住,一个都不能放走。”胡天佑的声音像锋利的刀刃。
暮色四合时,第一声枪响划破山谷的寂静。
胡天佑的子弹精准贯穿了两个日本兵的眉心。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队伍大乱,女人们尖叫着趴在地上。
王小二和孙狗剩从山坡滚下,砍刀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八嘎!隐蔽!”领队的日军军曹刚拔出佩刀,就被郭嘉玲的匕首钉穿了喉咙。
胡天佑在弹雨中灵活地穿梭,每一枪都带走一个日本鬼子肮脏的生命。
突然一颗子弹从胡天佑身后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