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舒下意识抬头，看到沈立心那张自己以前轻视过的容颜时，眼角竟然迸出滚烫的眼泪。
她来了。
谁都没来救她，夫君，下人，婆婆，往日尊她敬她的大小管事，谁都没救她。
反倒是那个思想古怪，整天没个人样的沈立心，来救她了。
舒颜在心中说了声对不起，关闭暴涨到80%清醒值的系统面板。
她手执利剑，直接把赵王捞过来，架他脖子上：“立刻放开世子妃，否则老娘杀了你炖王八汤！”
赵王那肥硕身躯在惊怒中发抖：“沈氏，你竟敢，你…”
舒颜把剑锋一压，他顿时闭嘴。
“沈立心！”夏涧说话了：“你敢，你这个毒妇，你疯了吗？！”
舒颜哈哈笑：“对啊，我就疯了又怎样？还不放开宋云舒？我真杀了哦~”
剑再次一压，赵王脖子下渗出血来。
夏涧和全场所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个沈立心，她疯了吗？！
她一个妾室，不趁机落井下石，反倒跑出来救正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王府倒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没了世子，她还想这样锦衣玉食吗？？
“你，你…”见沈立心来真的，夏涧又惊又气，却只能吩咐下人放开宋云舒。
宋云舒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角滚下劫后余生的泪水。
“现在清醒了吗？” 舒颜钳制着赵王，走到她面前。
“谢…谢谢。”宋云舒只挤出这几个字。
“起来。”舒颜温和道：“走，我们离开王府。”
宋云舒一愣，可转头看了看夏涧等人，最终还是努力站起来。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也不该再回头。
“？沈立心，你想做什么？”夏涧怒喝：“你敢…你可是我的妾室，你离开王府又能去哪里？你立即把宋氏…”
舒颜不耐烦了，又把剑一压，顿时赵王抖着腿求夏涧闭嘴。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开始朝王府大门口走过去。
[天哪，好震撼…]
[好感动啊…我就说沈立心不是坏人吧！这种女人不雌竞反而救赎彼此逃脱苦难的剧情，我永远也看不够呜呜呜…]
[呵呵，那又如何？要不是她开挂降维打击王府，女主现在还在好好当主母呢。说到底，这一切痛苦不都是她带给王府和女主的吗？]
[就是啊，女主好好一个清醒搞事业的世子妃，用得着她来救？给了女主痛苦，又假惺惺来救，算什么好人？]
舒颜叫两个暗卫前后开路，往前慢慢走着，索性路还长，干脆向现实打开心声，开始说话。
“怎么，到现在还有人觉得女主搞到了什么事业？女主都快醒了，你还不醒吗？”
那头顿了一秒，马上有人道：[难道不是吗？人家女主从头到尾没爱过世子，一心搞钱搞权，要不是你用金手指强行干扰，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
舒颜笑了笑。
这类弹幕先前也出现过，之前她忙着做任务，没有回应。
可现在，她觉得的确有必要把一些事掰开了揉碎了，好好说一说了。
“我话很难听，做好心理准备哈。”
她不咸不淡：“先说第一点。这位朋友，我就问你一句话，老板会在乎打工人不爱他吗？嫖客会在乎妓女不爱他吗？”
“你不爱夫君，所以，你做的事，就不是遵从封建秩序了？就不是顺从夫君心意了？你就不是在出卖尊严出卖自由甚至出卖你的身体，用封建妇德，来换取夫君的饭票了？”
“你总说‘她不爱他’，可是我就请问了，你爱不爱，究竟有谁在乎？”
“拜托了，如果有一个人明明不爱我，却依然要锁在我的后院，顺应我的心意为我纳妾，为我打理后院，我只会觉得爽翻了好吗？”
“你觉得一个保姆不爱雇主，就能改变她是保姆的事实吗？”
那头沉默了五秒钟，接着，一行字急促地冒出来。
[那又如何？你在高贵什么啊？你要知道，这是古代，古代女就只能这样做，你以为都跟小说里一样个个大女主吗？]
“那么这就要说第二点了。”舒颜淡淡道：“是啊，古代女身不由己，多数只能依附夫君。那么我就不说为什么这种身不由己明明是苦难，如今却变成了爽文设定…”
“就说真实的古代吧。你要说真实，为什么不见女主裹脚？为什么不提，她甚至就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为什么不提古代压根没有可靠的避孕方式？又为什么不提就连上世纪20年代产妇死亡率尚且有1.5%（杨崇瑞调查），古代女人多次生子的死亡率有多大？更不要说还有各种产后后遗症。”
“哦，又为什么不提，在古代无子，夫家又完全可以将她休弃？现代打工人尚且有法律保护，古代多数朝代主母一旦被休，夫家的钱一分都拿不走。”
“她到底哪来的权和钱？那是她的权和钱吗？”
“在真实的封建社会里，女人可以在夫君后宅搞事业——你听听这话，不觉得荒唐吗？”
“你说大女主是小说才有的，可这种什么不利史实都不写，唯独女主不许独立+男主必须不洁的设定被保留的主母文，难道就不是小说虚构吗？这算哪门子的真实古代呢？”
“再说金手指这点。我承认我确实在用金手指。可如果没有金手指，你觉得真实的封建妇女过得好吗？”
“你恐怕忘了一点，在小说里，女主即便锁在内宅，作者也会给她足够智慧，让她最终达到掌控整个家庭的结果。”
“可现实是，你有智慧，别人也有。一个锁在宅门里的女子，你到底靠什么玩过读书做官见多识广的男人？”
“更何况，顺应封建妇德和封建规则，这是智慧吗？在我看来，我只看到向现实屈服，服从封建和强权的卑微。”
“我知道普通人这样做没有错。可是，请别再标榜你清醒了。我为古往今来那么多奋起反抗的，‘不清醒’的勇士们悲哀。”
“你我走出后宅才不过一百余年。我们是靠什么才获得自由的？”
“是靠无数个不清醒不智慧，甚至愚蠢到以生命挑战旧秩序的人，我们才得以自由！是靠穿越女那看似愚蠢可笑的，人人平等的价值观，我们才能自由行走在阳光下。”
“可如今，我们却反倒对着一个个恶毒穿越女配，嘲笑起这套赋予我们自由的思想。”
“在赞同女主遵循封建规则的时候，在嘲笑穿越女在古代还敢践行现代价值观的时候，你不会害怕吗？”
“你不会害怕这样一种潮流会误导我们，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们，给我们带来倒退吗？”
“你不会害怕这种对古代的美化，对封建规则的中立化呈现，会磨平我们的警惕心，甚至让人觉得古代也还不算太差吗？”
“自由不是从天而降的。历史上，包括现实中，倒退的例子比比皆是。从平等一夜之间倒回古代的，不是没有。”
“假如真倒回古代，不会真以为你能像小说女主一样，凭个人的智慧风生水起吧。”
“靖康耻都知道吧。赵福金，北宋公主，嫁宰相之子为正妻，够高贵吧。”
“可北宋战败后，她一样被皇帝卖给金朝人，抵扣战争赔款。二十五岁花一样的姑娘，一年就死了。”
“和她一样的女人，有一万多名。”
“公主、王妃、宗室贵女、大臣女儿、大臣正妻和宫女歌女，应有尽有，应卖尽卖。”
“她们被卖到金朝为奴为婢为妾为妓，不过是公主卖1000锭金，大臣正妻卖80锭金这点差别。”
“你要历史真实，这就是历史真实。这就是高门贵女，世家主母，在古代真实的位置。”
“你说这一万多名女子中，就没有一个智慧女子吗？可是她们的遭遇，有什么差别呢？”
舒颜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垂下眼眸，深深叹了口气。
没有人能给你自由，除了你自己。
多希望所有人，尤其是所有女人，能记得这句话。
长长的路终于走到终点，她押着赵王，走到了府门前。
她逼着夏涧拉来一辆马车，看着宋云舒上了车，随后，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赵王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