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粲在野王城喊了一嗓子,
喊动了各方势力的小九九。
追丢了耿稚,
到处找不到人发泄怒火的刘勋,
也预感到野王城外将会有一场新的争斗。
抛下了私人恩怨,
日夜兼程就来到野王城,
他到的时候,
已经是第三波客人了。
郭默凭借着自己对河内郡的熟悉,
抄近路、埋路障,
硬是比刘雅快了半个时辰,
进了野王城,
占据了有利位置。
而刘雅呐,
起了个大早,
赶了个晚集。
不但被郭默挡在城门外,
连归路,
也被急吼吼赶来的刘勋弄了个交通堵塞。
刘雅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摊上了这些队友,
他对汉国的未来,
又暗淡了几分。
刘雅执鞭虚指,
说道,
“骑兵将军上前回话。”
刘勋这边的气也不顺,
本来想着遛一遛耗子,
没想到耗子遁地跑了,
想来把恶狼抓回去吧,
路又让猛虎给拦上了。
刘勋踢马上前,
问道,
“征北将军,
不在孟津大营反攻李矩,
绕道野王城,
是为了什么事情?”
刘雅哼了一声,
反问道,
“那你是为了什么?
说好了,
两个时辰后,
就能绕到孟津大营背后,
和我前后夹击,
我这干等了一天,
硬是没看见人影,
却听说你带队把阳乡给屠了?”
刘勋也不甘示弱
说道,
“征北将军,
就算你是中山王的心腹,
你也不能把这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
那明明是贝丘王伙同耿稚,
趁着阳乡留守酒醉之时,
做得事情。”
刘雅嘴角往上跳了一下,
不屑之气已经泄露出来,
说道,
“你是说,
那几千盗马采花的乌合之众,
冲击了上万的阳乡大营?”
刘勋也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的,
耿稚遁走,
利用了我急于赶到孟津来增援的空隙,
和贝丘王合谋袭击了阳乡大营。”
刘雅一边听着,
一边点头,
等刘勋说完了,
就直接问道,
“好,
我就算你说得都是真的。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
他那三千人,
是怎么从你近三万人的包围中,
再次抽身离开的?
而且据我所知,
这一路,
他们毫无伤亡。”
刘勋一惊,
听刘雅这个话,
不像是在诈自己 ,
问道,
“难道你见到了耿稚?
他怎么和你说的?”
刘雅冷哼一声,
说道,
“他说得,
可和你说得,
大不一样,
说你名义上是剿灭盗马贼,
实际上用这借口骗到兵权,
把贝丘王出卖给耿稚后,
就反戈一击,
屠杀了阳乡的留守,
还把殿下的胳膊也砍掉一只。
要不是贝丘王说服了耿稚,
让他去吸引你的注意力,
殿下也许已经殉国了吧?”
刘勋急了,
说道,
“征北将军,
你这不是胡说吗?
现在,我的部将令狐泥,
还随侍太子身侧,
如果我有异心,
那殿下还能活到现在?
而且,
你可以问问我身后这些将士们,
连我的妻女都死于那场暴乱中,
这一切要是我的计谋,
我的妻女又怎么会死?”
刘雅摆了摆手,
说道,
“不急,
殿下就在城里,
喊出来问一问,
不就清楚了?”
刘勋也表示同意,
毕竟令狐泥还在刘粲身旁,
谅他也不敢胡说。
二人并马而行,
来在城前,
刘雅开口说道,
“郭太守,
你我交锋多次,
今天或许就是最后一次。”
郭默这时候主动的主卖了范隆,
从怀里掏出了一纸契约,
挂在箭上,
射到了城前,
说道,
“二位将军,
这契约是我和贵国太尉签署的,
贵国太尉知道大家都是一个心思,
但都不想担弑君的罪名,
既然如此,
不如把这个功劳,
就让给我。
等我把刘粲的人头摘下来,
送过江去,
建康的晋王……
额…,
现在应该喊陛下了,
听说前两天刚刚登基。
说不定就会赐我一个司州刺史,
再加上贵国太尉,
也答应了我河内不征粮不赋役,
一切自理。”
两人命人捡回箭矢,
摘下书信,
展开观瞧。
里面的内容果然和郭默说的一样,
他就是按照范隆的意思,
来处理掉刘粲的。
刘勋小声的和刘雅说,
“征北将军,
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怎么这么着急的赶来,
不也是为了宰了刘粲嘛?”
刘雅嗔了对方一眼,
说道,
“骑兵将军,
你糊涂啊,
难道令狐泥没和你讲?
把这混蛋留着,
比死了强?
再说,
要是刘粲死在郭默手里,
那么这份功劳,
可就是他范隆的了,
那咱们哥俩,
忙活了这么天,
争来争去,
首功可就被人捡走了。”
刘勋连忙点头称是,
问道,
“没想到范隆这个老东西 ,
这么有心机。”
刘雅说道,
“那是自然,
你看,
他连郭默这样的人都说得动,
换你我都不行。
我是没猜错的话,
他自己肯定是取道攻打孟津大营去了。”
刘勋长吸一口气,
问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是攻城,
还是反身也去打孟津大营?”
刘雅摇了摇头,
说道,
“范隆这个老东西,
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了。
不管我们去还是不去,
孟津大营的首功,又是他的了。
现在能做的,
只能是把……
哎,
贝丘王,
是不是和范隆在一起哪?”
刘勋想了想,
说道,
“从斥候带回的消息来看,
贝丘王应该是跑到了范隆身边,
这家伙太贼了。”
刘雅捋了捋胡须,
说道,
“贼好啊,
就怕他不贼,
这些人都上了贝丘王的当,
没理由,
范隆这家伙能够幸免。”
刘勋一听这个,
可就不困了,
虽然自己倒了霉,
但如果别人能倒个大霉,
那这一天就还是开心的。
“征北将军的意思是,
给贝丘王去一封信?”
刘雅摆了摆手,
说道,
“这个不必,
那个家伙,
鼻子好得很。
闻到血味,
自己就会想办法的,
眼下我们还不如商量商量,
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家伙。”
刘勋又看了一眼契约,
问道,
“你信这上面的话嘛?
郭默真的归附我汉国了?”
刘雅摇了摇脑袋,
说道,
“这家伙就是一乐祸人,
谁给的好处多,
谁就是他义父,
谁给奶喝,
谁就是他娘。
不过,
这样的人,
倒是有个好处。”
刘勋急忙问道,
“什么好处?”
刘雅也毫不隐瞒的说道,
“这样的人,
只看利益,
不讲情感,
反倒是最好劝说。”
刘勋顿了一下,
问道,
“你刚才不是才说,
这家伙不可信嘛?”
刘雅点了点头 ,
说道,
“我现在也还是这么认为的,
但这不妨碍我们和他做交易。”
刘勋摸了摸脑袋,
问道,
“交易?
我们拿什么做交易?”
刘雅笑了笑,
说道,
“郭默刚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建康也好、
平阳也罢,
都会承认他对河内的占有。
那么,
他最想要的自然就是中山王的承诺。”
刘勋还是抓了抓脑袋,
问道,
“他有这个意思嘛?
我怎么完全没有看出来?”
刘雅笑了笑,
说道,
“骑兵将军不用这般谨慎,
我又不是刘粲那个疯子,
总不能因为别人比我聪明,
就点了对方天灯吧?”
刘勋依然故我,
说道,
“征北将军,
我是真的没明白。
我要是明白了,
也不会被耿稚遛得满山跑,
最后还把人追丢了。”
刘雅左边的嘴角也向上跳了两下,
看破没说破,
把话题岔了开来,
和郭默谈起了条件,
说道,
“郭太守,
你的意思,
我们都明白了,
你无非是想要一个承诺。
这个忙哪,
我们可以帮,
也可以不帮,
但为什么要帮哪?
麻烦郭太守给个理由。”
郭默喊人把刘粲推上城头,
指着刘粲说道,
“看到这个人了吧,
为了二位的名声,
我就不说他的身份了,
大家互帮互助,
只有二位答应帮忙了,
这个人,
你们是想带走,
还是看我现场杀,
都可以。”
刘勋来了兴致,
问道,
“哦,你在这份契约里,
不是答应了范太尉,
要亲手解决嘛?
怎么你又想出尔反尔?”
郭默摆了摆手,
说道,
“哎,
怎么能这么说哪?
大家都是朋友嘛,
要是没人违约,
有何必要订立契约哪?
我给二位看契约,
也是想问问,
中山王还能不能加注了?”
刘勋看看刘雅,
后者点了点头,
刘勋继续问道,
“哦?
但不知道郭太守还有什么要求,
只管说来。
便是想要洛阳,
也有得商量。”
郭默也没拐弯,
直接说道,
“我这个人懂规矩,
洛阳这么好的地方,
不是我这种德薄的人,
承受的起的。
我想要的,
自然是你们给得起的。”
刘雅点了点头,
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哪?”
郭默马上说道,
“我这个人哪,
特别的念旧,
想当年,
刘越石拔我于万众之中,
他老人家心心念念的,
就是想报上党壶关之仇,
这上党郡,
中山王 ,
总不会舍不得吧?”
刘雅点了点头,
说道,
“郭太守这要求合情合理,
只不过,
你这个要求,只怕石勒不能答应。
你要是占了上党郡,
岂不是在太行山顶俯瞰邺城了嘛?”
郭默摆了摆手,
说道,
“这个你们就不用管了,
石大将军那人特别的惜才,
我相信这点小要求,
石大将军不会拒绝的。”
刘雅眼睛一夹,
听出了郭默话里的意思,
问道,
“你是想带着河内、上党两郡,
投靠石勒?”
郭默也没回避,
说道,
“这不是当然的嘛?
这天下的雄主们,
论才能、论心胸,
谁能比得上石大将军?
良臣择主、良禽择木,
有什么好奇怪的,
要是哪天,
中山王的胸襟和实力,
比石大将军大得多,
我也会带着几郡之地,
重回中山王的治下。”
刘雅看了看刘勋,
心想,
虽然说自己是匈奴人,
素来慕强,不讲究什么仁义。
但像郭默这么毫无廉耻的直接说出来,
他们还是做不到,
或许努努力也行,
但做不到这么坦然。
鄙视归鄙视,
办事归办事,
刘雅还是说服了自己内心的鄙夷,
说道,
“既然如此,
要是郭太守信的过,
那我就代表中山王答应你的要求,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
能把我汉国的太子殿下放出来?”
郭默点了点头,
说道,
“现在就行,
来人,
吊一个猪篮子下去。”
说话间,
刘粲被从城上放下了,
郭默甚至还很贴心的拿麻袋罩上了对方的头。
见对方收了刘粲,
仍然没有撤兵的迹象,
郭默又说道,
“二位将军,
这是不是就不讲究了,
我都把你们想要的给你们了,
我都这么信得过你们了。
你们还这样对我,
也太不讲信义了。”
信义二字从郭默嘴里说出来,
脏得刘雅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刘勋也是挖了挖被污染的耳朵后,
才说道,
“郭太守是不是忘了,
这位旁边还是另一个人,
那是中山王的爱将令狐泥。
他的养子还是汝南王的曾孙司马勋哪。”
郭默脸往下一沉,
说道,
“我刚才是不是说过,
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刘越石对我有知遇之恩,
而这个令狐泥,
正是当年出卖晋阳城的人,
像我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怎么能放过他这样的小人?”
刘勋还想据理力争一下,
说一说郭默这些年的反复横跳,
刘雅一把拦住,
只说了一句话——
“河东郡也给你了。”
郭默马上就做出了回答,
把令狐泥放到了城下,
说道,
“想不到,
中山王也是如此大气惜才,
我这个心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二位将军,
请给中山王带个话,
以后有用得到郭某人的地方,
尽管吩咐。”
刘雅对着城头上抱了抱拳,
说道,
“郭太守,
不会趁着我们回城的时候,
袭击我们的后卫吧?”
郭默笑了笑,
说道,
“你看这话说的,
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
再说,
谁不知道二位将军的后卫军坚如磐石,
我哪里有那个机会,
最多就是把二位的行军路线,
告诉我其他的朋友们,
免得他们吃亏而已。”
刘勋听到这话,
都想下令总攻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
这都想着要些好处?
刘雅一把将他拉住,
说道,
“要忍耐,
能拖住一会算一会,
要是真把这家伙逼急了,
他今天投了石勒,
明天石勒的大军就能开到河内,
那咱们俩,
可就没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