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季楠钧早就有所准备,也被二皇子这一番恶言气地攥起了拳头,他强压下怒气等着宫外的消息,三人就这样对峙着,互不相让。
他仍作镇定,话锋凌厉:“二殿下以妇孺胁迫,是否太过卑鄙。”
二皇子此刻早就顾不得什么卑不卑鄙的,只想着坐上皇位,掌握天下,到时候卑不卑鄙还不是自己说的算。
“哼,卑鄙?自古以来,哪个君王不是从血山尸海里走出来的?”
说罢看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皇帝,笑道:“若论卑鄙,我这位父皇不也是当仁不让的吗?这天下谁人不知,当时皇祖父属意的可不是他这位六皇子,可他还不是力排众议地登上了皇位,直到现在,谁还记得当年的事,谁还敢谈论当年的皇储之争。你看,这天下就是这样,谁有权力就是谁说得算,哪怕你当年名不正言不顺,可迫于权威还不是得腆着脸写了一本又一本歌功颂德的册子,后代渐渐记得的也就只有这些丰功伟绩。”
床上的皇帝表情逐渐破碎,当年的事情,是他最难以启齿的黑暗,知晓当年事情的所有太监宫女都已经让人秘密处死,今日让自己的儿子当着自己最宠信的臣子将自己揭了个底儿掉,实在是羞愤难当。
二皇子看着床上愤怒难表的皇帝,心里涌上了难以言说的快感,也许是二十几年没被重视过的不甘,也许是即将成功带来的刺激,让他逐渐失去理智,
他难以抑制地大笑,笑得脸红,笑得呛得咳出声,他许久才缓和,继续道:
“父皇,你看今日像不像你当年啊?你看我才是最像你的,可我比起父皇你,青出于蓝,我清君侧,又有季大人的见证 ,我是名正言顺,我会名垂青史,这么久我亲自侍奉汤药,伺候洗漱,日后天下关于我的,只有孝、顺、明。哈哈哈哈,二十七年前你是这样登上皇位的,今日儿子也这样将您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二皇子自顾自地说着,也不在意季楠钧的存在,季楠钧也不说话,平淡地看着他们父子间的争斗,这些年皇帝因为自己的猜忌,拉了多少忠良之臣下马,送了多少人告老还乡,季楠钧已经数不清了。
皇帝看到这样的儿子除了愤怒还有痛心,二皇子在朝中向来是个无害的存在,在嘉峪关之前没立过什么大功,也没犯过什么大错,交给他什么事情,他也总能完成得很好,抛去君臣之别,作为一个父亲他对这个儿子也很满意,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真的让他有些无力。
就在这时,殿外一阵杂乱,宫人惊讶的呼喊和兵刃触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二皇子此刻被吵得烦躁,如今外面都是他的人,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人打起来了!
他喝道:“出了什么事情!”
外面的声音逐渐变小,却无人回答二皇子的怒喝,他愕然,迈步就要出去查看,外面却安静了下来,二皇子的步子定在原处。
季楠钧知晓是自己的人攻进来了,如今应该已经将闯宫的人绞杀了,他淡然道:“殿下,你败了!”
他语气平淡,好像不是在宣布一股势力的落败,而是在问你吃饭了吗?
二皇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又听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出声:“来人!”
声音不似刚才的镇定,也没了原本的成竹在胸,带着些隐隐的颤抖和嘶哑。
回答他的是一室寂静,他这时才仿佛大梦初醒,没了刚刚的疯狂和恣意,大有崩溃的趋势!
“不可能,不可能。”他满脸的不相信,第一句几乎只剩下气音,两步之遥的季楠钧都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直到第二声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床上的皇帝看着二皇子这崩溃的模样,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背过头去,二皇子见此不知怎得更加失控,大叫:“不可能,怎么可能,皇城的那些酒肉废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我精心操练的大军!”
说完失控的朝殿门口奔去,一开殿门,就被人用一把刀架在了颈侧,看向拿刀的人,竟然是此刻应该身在鸿雁关的宇文竞。
身后正在持刀收拾残局的人动作干净利落,都是边关将士的做派,很明显是跟随宇文竞一同回京的将士。
二皇子刀架颈上,仍旧不乱阵脚,先发制人,冷声喝道:“宇文竞,你竟敢私自回京,还带着兵马!”
宇文竞早就没了原本的尊敬,剩余的是在鸿雁关经历了数场生杀而不自觉带上的杀伐之气。
“下官是接陛下口谕,回京救驾,何来私自回京一说,这等作乱犯上之事,下官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下官只会替陛下、替天下、铲除奸佞,还朝堂安定,还百姓安宁。”
一句话将二皇子的行径戳穿,言语之中的讥讽众人皆知,犯上作乱是贼子行径,言下之意就是说二皇子是奸臣贼子。
“你……”
宇文竞不待他说话就将二皇子交给了身后的将士,他长刀入鞘,十分不耐地说:“下官一介粗人,不知道什么其中的弯弯绕绕,有什么话,还是留给陛下说吧!”
边关的将士都是粗人,说实话,即便是陛下的旨意也很难直接驱策他们,他们信服的只有自己的主帅,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皇子,所以动作上丝毫未收敛,战场上绑俘虏是什么样,如今就是什么样。
二皇子当然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不然怎么会让他去镇守嘉峪关。他堂堂皇子当然不会任人宰割,不停地挣扎:“我堂堂大虞二皇子,陛下的嫡长子,你们敢。”说完就挣扎得更加厉害。
那几个将士也不是吃素的,看他挣扎得厉害,玩笑地看着宇文竞:“将军,小的都是些不知轻重的,若是伤了二殿下可如何是好?”
宇文竞朝殿内走去,边走边说:“你们只管捆好,莫让他出了什么意外,其他的本将军担着。”
几个将士闻此相互对视一眼答道:“哎!”
二皇子闻此挣扎得更加用力:“你们敢!!”
“二殿下多担待,下官都是些不知轻重的。”说着就稍稍用劲,卸了二皇子的右臂,然后故作惊讶道:
“哎呦,你看下官这劲就使大了不是,殿下见谅!”说罢将手中的绳索收得更紧。
二皇子痛呼出声,却已经无力挣扎。
宇文竞进去的时候,皇帝已经在季楠钧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整个人倚靠在背后的软枕上,面上已经归于平淡,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多了病弱气。
“微臣叩见圣上,微臣酒驾来迟还请圣上责罚!”
皇帝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其起身。
宇文竞才发现,比起自己出京时,皇帝苍老了何止十岁,整个人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态龙钟之态,鬓边几乎都被华发遮蔽。
他起身道:“所有叛军都已被降服,等候陛下发落!”
此时,旁边一行太医鱼贯而入,叛军入城,所有太医都被困太医院,一行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直跳脚,却又无力与叛军争斗,直到又来了一行人,将叛军剿灭,才解困。
“臣来迟了 ,陛下恕罪。”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的太医,皇帝气急攻心,情绪起伏太大,无力决策。
一行人默认的看着陛下的宠臣季楠钧,季楠钧出声:“各位大人,现在不是治罪的时候,还是赶紧给陛下诊脉紧急。”
“是 !”院正战战兢兢跪步上前。
小心的号脉,原本就战战兢兢,把完脉脸色更加难看,惊惧得面上没有半分血色。
“这、这……”院正犹犹豫豫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也是,当着皇帝的面,说他快死了,怕不是想被斩头?
季楠钧,往外走了两步,示意院正借一步说话!
“安大人,陛下情况如何,您且如实说来!”
安常眉头皱的好像能夹死苍蝇:“陛下原本就有旧疾,咳疾最是伤身,可陛下放不下国事,初一那日祭祀祖庙就已经染上风寒,本就是强弩之末,连日操劳又动了气这才倒下,不得不休养,可早就伤了内里,五脏肺腑最是脆弱,就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呀!原本估摸着能撑过这个春天,这不又有这一出,陛下又动了气,只怕难过这个正月呀!”说着无奈地直摇头。
季楠钧幽幽道:“如此便要早做决策了。”说罢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宇文竞:“宇文将军,三殿下、四殿下现在何处?”
宇文竞:“三殿下和四殿下都被叛军困在自己府上不得出,下官已经让人救了出来,只是皇宫太乱为了安全没有让人进宫,现在应该都在府上等消息。”
季楠钧点头道“让三殿下和四殿下进宫吧,另外让人将被困府上的言官、史官、太师、周太傅进宫候命,其他的大臣到朝殿待命。”
“是。”下官这就去办!
此时刚刚脱困于水火的各大臣还都是一头雾水,就统统被召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