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环境里，他一眼就望到了她眼里的警惕。
她草木皆兵的样子像毒针一样，刺在他的心脏上，疼得让他的气息不稳。
萧恹指腹紧紧的按住手中的玉扳指，抿了抿薄唇，看了她半晌，道：
“从这直走，到了尽头，往左转，最里面，她便在那里。”
林昭月杏眸盯着他，警惕又带着探究。
“萧恹，我该相信你吗？”
萧恹黑眸凝了她半晌，伸手，握住她略微僵硬的手。
林昭月顿时全身进入戒备状态，警告道：
“萧恹，你再敢乱动，我会毫不犹豫地扎进去。”
没等她动手，萧恹握着她手中的银针便往他的脖颈刺，三根，全都刺了进去。
银针上都是烈性毒药。
林昭月的瞳孔猛缩着，声音都变了调：
“你疯了！”
她想拔出银针，手却紧紧的被他握住。
尖锐的刺痛从脖颈处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殷红的薄唇肉眼可见的变成乌紫色，额上迅速冒出冷汗，脸色苍白。
“可以了，本宫现在对你没有威胁，你去吧！”
说着，他松开她的手，身体靠在一个空牢房的铁栏上。
脖子上的三个针眼很快便渗出三滴暗红的血来。
林昭月忍不住骂道：
“你简直有病！”
她迅速掏出解药来，喂到他嘴边，语气有些凶。
“吃了！”
“本宫能忍，你不放心本宫，回来本宫再吃。”
他说话已经开始有些吃力了。
“等我回来你都已经凉了，张嘴。”
萧恹闭嘴不张。
林昭月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萧恹是在生她的气，因为她刚刚不信任他，这会正在耍小性子。
林昭月没再征求他的意见，细白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将药塞进去。
微凉的指尖触到他滚烫的唇舌，烫得林昭月条件反射的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她的指腹摁在他的薄唇上，命令的语气：
“吞了。”
萧恹这次乖乖的将解药吞了进去。
林昭月看了他半晌，解开自己头上的发带。
她的头发是用发簪固定的，发带只是装饰品，就算摘了头发也不会乱，只是看上去素了一些。
她抓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摁在铁栏上，细白的手在青色的刺绣锦缎发带间穿梭，很快便将他的手绑在铁栏上。
她系了一个死结，看了他一眼后，朝着里面走去。
距离越近，臭味越浓烈。
萧恹那么在意柳依依，按理说不可能让她出现在这么恶劣的环境才是。
她往回看了一眼，萧恹还在刚刚的地方，脚下的距离都没挪一下，视线放在他被她绑着的手上。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头望过来。
光线昏暗，距离又太远，林昭月看不清他的神色，很快又收回视线。
左转，她继续往里走。
腐败的恶臭味钻进鼻腔，让人忍不住想吐。
林昭月抬手捂住口鼻，倏的，她的眸色顿住，脚步也顿住。
远远的，她便看到一个裹着破棉袄，满身脏污血腥，头发不知被什么东西粘成一缕缕的柳依依躺在稻草堆上。
光着的脚丫子上凝着暗红色的血迹和污泥，手腕、脚腕处被人用利器挑断脚筋，只被人草草的用草木灰止住血。
她的旁边，放着一只碗，碗里装着的，是泔水。
林昭月凝着那只碗，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落下泪来。
时间仿佛能穿越时空。
她像是在看柳依依，又像是在看前世的自己。
苟延残喘，比一条狗还要狼狈。
在看到柳依依的这一刻，林昭月便知道，如今的柳依依被萧恹舍弃了。
就像他当初舍弃她一样。
他宠爱一个人时，会把那人宠到天上，他舍弃一个人时，那人便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
萧恹，太可怕了！
所以前世，她才会死得那么惨。
柳依依听到动静，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那双灰败的眼睛闪过惧意。
看到是林昭月，她眼中闪过一抹希望，身子匍匐着朝她爬过来。
“林昭月，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会跟你抢恹哥哥了，他就是一个魔鬼，你救我出去……”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跟你抢恹哥哥的……”
柳依依的声音唤醒她的理智，林昭月走到那间牢房前，低头看她。
这还是林昭月第一次从柳依依眼中看出恐惧，不管是前世今生。
在人前，那双眼睛总是怯怯的，让人看了觉得柔弱可欺又见我尤怜，让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在她面前，尤其是冷宫的时候，她的眼睛，比毒蛇还要阴狠。
不管是柔弱的，还是阴狠的，她的眼里都没有一丝恐惧，更不会像如今这般狼狈。
她刚刚叫萧恹魔鬼？
原来恶鬼，也会怕鬼。
不管她为何会被萧恹折磨，林昭月也不再去想萧恹的绝情。
此刻，她只想报仇！
两条人命，她要慢慢的讨回来。
她垂眸，看着眼前的柳依依。
原本那张漂亮的脸蛋如今瘦得可怕，只有一层皮包裹着，牙齿发黄，一张开，便散出恶臭味。
跟前世的她，一样的狼狈。
柳依依是直接害死她，害死她孩儿的人，她能激发林昭月内心深处最深、最不堪的恶。
见她靠近，柳依依拼命的想要去抓住她。
然而她的手筋被萧恹挑断，根本使不上力，两只手连着皮肉从腕骨处无力的垂下来。
她试图抓住她，嘴边一直哀求道：
“月姐姐，依依错了，依依真的知道错了，依依再也不会跟你抢恹哥哥了，你放依依走好不好？”
前世，林昭月也曾这样求过她。
当时的她，满心只有仇恨，满心只想给父兄翻案。
她想出去复仇，如果可以出去，她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萧恹，包括她的人格和尊严。
她给柳依依下跪，求她放了她。
当时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让宫女去取了一个夜壶出来，说只要她喝了里面的尿液，她便放了她。
她忍着恶心，克制着想一头撞死的崩溃和绝望，逼着自己喝了那腥骚的，令人作呕的尿液，可柳依依并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她在那里哈哈哈大笑，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的天真，而后让人扒光了她的衣服，在她的背上刻下贱人两个字。
林昭月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眼睛猩红。
她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脸上突然勾出一抹诡谲的笑容，抬脚，朝着那只手狠狠的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