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
这一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出了医馆。
围在医馆周遭的路人们总感觉怪怪的。
照理来说,他们与那受伤的小姑娘非亲非故,不过让了下路而已,为何听到消息竟如此欣喜呢?
“醒了就好,大家伙儿别围着了,赶紧散了吧,免得待会儿官爷都来了。”
“哎哟,老婆子让我来买把面都忘了,回去要遭!我先走了诸位!”
“散了吧散了吧,还有人要看病呢,咱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中,有人嘀咕道:“何屠夫咋还没回来呢?不会真把人给......两刀劈了吧......?”
医馆内,小姑娘苏醒是个大好消息,意味着大夫们不用再上手探查。
蓝大夫将手掌样式的沙包拿在手中,在小姑娘肋骨与胸骨间缓慢轻按,逐个询问:“这儿疼吗?”
点头。
摇头。
摇头。
摇头。
点头。
蓝大夫微微点头,“第六,第十二肋骨骨折,其余骨头无虞。”
“原来是骨折......”小姑娘惨淡一笑,目光空洞望着屋顶,“我还以为能把我摔死呢......”
莫轻晚闻言心口一紧。
——我还以为能把我摔死呢......
——思远死得那日,为何我没能一起死呢?
当过往与当下逐渐重合,莫轻晚呼吸停滞片刻,嘴角牵强勾起,笑着问她:“为何会如此说呢?”
王广进在旁沉默。
他不算了解莫轻晚,但也知道对方如此发问,是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小姑娘脑袋微偏,看着莫轻晚嘴角,同样扯起一抹笑道:“姐姐若不想笑,便莫要笑了。”
嘴角最后一丝弧度也回归平稳,莫轻晚在她身旁缓缓坐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蓝大夫正小心翼翼地给她牵引正骨,她却不似苏醒时那般喊痛,只是眉头紧皱,冷汗随着鬓角缓缓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看着莫轻晚,缓缓开口问道:“姐姐您......看过我......母亲了吗?”
原来那刻薄妇人当真是她母亲。
这一结果,莫轻晚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闭眼一瞬后答道:“见过了。”
“呵呵——”小姑娘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她有没有讹您?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给我治病的。不论她对您说了什么,都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小姑娘表现得越是懂事,莫轻晚心口便越堵得慌。
那憋闷之感,简直堵得她喉间紧绷,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拿出随身帕子,动作轻轻给小姑娘擦汗,小姑娘视线随着帕子移动,“莫......莫轻晚。姐姐,您姓莫?”
莫轻晚手腕顿住,“你识字?”
惊讶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之感从她心中升起。
“莫轻晚”这三个字,可不太好认。
那样的母亲,会舍得花钱,让姑娘读书认字?
小姑娘咧嘴一笑,牵扯到肋骨之后,又疼得龇牙咧嘴,“嗯......您很奇怪吧,我竟然能认识字。”
莫轻晚张了张嘴,从喉间挤出一声“抱歉”。
正当小姑娘又想开口之际,一道尖利女声从门口传来:“醒了?那丧门星醒了是不是!”
莫轻晚手腕停滞在半空,那妇人叉着腰走到病床身旁,低头看着小姑娘,笑意盈盈。
“宋巧,既然你醒了,那便与这些人说说,我是你什么人?”
小姑娘宋巧默默闭起了眼,并未开口。
“又给老娘耍贱是不是!”妇人直接上手将宋巧眼皮扒开,附身厉声命令:“给他们说!我是不是你娘!这户籍册上,你宋巧,是不是我闺女!”
“啪”地一声,户籍被甩在桌上。
没人去看,但其结果,就连站在门口的屠夫都明白了。
其余人都未开口,只有蓝大夫皱眉说道:“老夫还未上胸背板,她动不得,你莫要碰她。”
“胸背板?”妇人皱起了眉,按住大夫正在取东西的手,“什么胸背板?我们那儿的人生病,只用喝点自己熬的草药水便可,哪儿用得着如此麻烦!你们这些医馆,都是开来骗银子的!拿走拿走,我们不安什么劳什子胸背板!”
蓝大夫牙齿一咬:“那你要作何?”
“作何?”妇人先是看着莫轻晚,昂起下巴道:“人是你撞的,你要赔我诊费、药费、误时费、一路上过来的受惊吓费!哦,还有!谁知道这丫头往后好不好得了?养伤这段时日的吃住费用,你也得给我们娘俩管了。若这丫头好不了,你便要将人买了去,对她负责!”
先不说人是不是莫轻晚撞的。
就这一连串费用,都将在场众人听得怒火丛生,屠夫更是恨不得掏刀子剁人。
王广进嗤笑一声,“一路上给你抬疯了不成?”
那妇人一直都在观察王广进与莫轻晚的衣着,就算说不出名头,但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二人非富即贵。
“我是疯了!”转眼间,她竟开始抹起了泪,“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闺女,白日间竟遭了如此大祸,我只不过是想讨个公平罢了!别以为你们穿金戴银,便能随意拿我们小老百姓撒气!”
莫轻晚简直想拍手叫好。
经商多年,能如此胡搅蛮缠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她当真没见过几个。
她还未开口,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站在门口的屠夫已提着刀冲到了他们当前。
“臭娘们儿!”屠夫手臂高抬,那剔骨刀要落不落间最是吓人,“胡咧咧什么!方才那般多人在场看着,是你闺女自己摔的,跟人姑娘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竟还敢讹人!”
妇人连连后退,王广进上前将屠夫抱住,连忙劝阻。
“使不得,使不得兄弟,为这种人搭进自己后半辈子,不值当!咱们报官便是!”
屠夫害怕剔骨刀误伤王广进,只得站在原地喘粗气:“老子就是看不惯这种畜生!砍了她权当为民除害!”
话音刚落,一道男声从门外传来:“谁要为民除害?”
身着捕快服饰之人背光走来,眯眼又问:“方才是谁说要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