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巧走后,莫轻晚又郑重其事地给沈筝道了个谢。
沈筝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叠图纸,放在桌上。
“不说那些了。”她将图纸推向莫轻晚后,又拿起一块毛玻璃开始打磨,“府城布庄里,原来那些装潢拆了吗?”
莫轻晚轻轻拿起图纸,回道:“回大人,快拆完了,明日便可将废料清扫干净。”
沈筝点点头,“之前便与你说过,咱们县名下所有布庄都要统一装潢,这是本官闲时与大家一同商讨出来的图纸,你也看看,有建议一定要提出来。”
梁复闻言偷偷瞟了沈筝一眼,心中羞意渐浓。
那叠图纸......说是大家伙一同商讨出来的,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上头那些主意,大多都是沈筝一人提出来的。
至于他们其余人存在的意义?
余时章——“本伯以为这不错!”
梁复——“本官觉得如此设计极好!”
沈行简——“如此妙极。”
许主簿——“大人才智,属下望尘莫及。”
余南姝——“哇!沈姐姐好厉害,如此展示,我一定一定愿意买!”
所以......他们到底与沈筝“商讨”了个啥?
......
莫轻晚接过那叠厚厚图纸,神色微愣。
如此“厚实”的装潢图纸,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该是何等精细......
这时她才明白,难怪大人要将布庄原来的装潢全都拆掉,以便后续修葺装潢。
莫轻晚敛起神色,坐直身子,轻轻翻开了图纸。
图纸首页,便是布庄整体布局与分区,上面针对不同房型与朝向,分别画出了不同的布局方式。
朝南的,有朝西的,有一层平楼的,还有二层、三层小楼的,无不精细。
因着府城布庄是二层小楼,莫轻晚便直接细看起名为“朝南二层”的布局图。
布庄售卖女子成衣的同时,也卖男子成衣。故而图纸上显示,面朝街道的一楼,是男装区。采光更好、更为安静的二楼,则是女装区。
“男女分区......”莫轻晚看着图纸,点头道:“如此男女客互不打扰,选购、更换衣裳时也能更为自在。”
这一布局在大周并非没有,只是在普通布庄并不常见。
——普通布庄大多都卖布匹,裁剪好的成衣不多,且价格昂贵。如非情况急,大多数人都不会直接在布庄买成衣、换衣裳。
说简单点,成衣这玩意儿有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舍得买成衣的人,大多都不差钱。既不差钱,他们为何不直接量体裁衣,定制一身更适合自己的衣裳?
——舍不得买成衣的人,大多都更愿意买布自己裁衣裳。如此便宜不说,剩下的布料还能做鞋子、缝补坏掉的衣裳。
这般下来,便导致“成衣”在布庄的地位一直不上不下,尴尴尬尬。
这一道理莫轻晚早就明白,但她心中更清楚——同安布庄不一样。
同安布庄售卖的成衣,设计精巧、裁剪精细不说,还有着数个大小不同尺码,若尺码还不合身,布庄还提供免费裁改服务。
且还有最为重要的还有一点。
——那些成衣若只算布料长短,其实价格比布匹贵不了多少!
如此一来,谁不愿意买成衣?
莫轻晚一边想着,一边翻动图纸,继续看了下去。
——男女装区皆且分为展示区、布匹区、成衣区、试衣区、洽谈区、休息区、收银区。
但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展示区那几个“人”字。
莫轻晚看了好一会儿,悄悄挠头。
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愣是没猜出来这“人”字是何意。
思来想去后,她只得趁沈筝休息时,拿起图纸轻声问道:“大人,这个‘人’字......”
难道是要放几个店员在哪里看着?
沈筝喝了口水,视线看了过去,“这个啊......是展示木偶人。”
“木、木偶人?”莫轻晚吞了口口水,努力理解着沈筝说的话,“木偶人......是拿着衣服展示吗?”
“咳咳咳——”沈筝一口水呛在喉咙,笑着问她:“木偶人它......为什么不能穿衣裳呢?”
木偶人......
穿衣裳?!
莫轻晚一想到那个画面,顿时汗毛直立,“大、大人,小女感觉如此是否、是否......有些吓人.......”
想想。
木头雕出来的假人,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看着你,身形僵硬不说,身上还穿着你想要的衣裳。
这多吓人啊!
“这也能吓人?”沈筝疑惑了:“又不是涂了白脸蛋的纸扎人,为何会吓人?”
莫轻晚开始怀疑自己了。
难道是自己胆子变小了?
片刻后,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只得迟疑说道:“可木偶人的脸......”
“脸?”沈筝这才反应过来莫轻晚说的什么,笑道:“本官没表达清楚,这展示木偶人,没有脑袋,更没有人脸。如此......便不吓人了吧?”
话音刚落,莫轻晚手中的图纸“啪”一声掉在桌上。
没有脑袋。
就不吓人了吗?
沈筝见状沉默了。
这玩意儿分明大家都说好,咋莫轻晚就这么怕呢。
她沉吟片刻,解释道:“轻晚,本官如此作想,主要考虑到挂起来的成衣太过扁平,无法展示具体样式与裁剪,故而才想着用木偶人代为展示。但你的意见也没有问题,本官确实没考虑过,木偶人是否会吓到顾客。”
顿了顿,沈筝抽出一张纸,执笔写了起来。
“这样吧,这个意见分歧,咱们先记下来。待匠人那边将木偶人做好,看过现成的之后,咱们再作商讨,如何?”
从沈筝说第一句话开始,莫轻晚就看了过去。
方才将话说出口后,她才惊觉自己唐突了。
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商人,如何能去质疑数位大人的决定?
如此,甚至都不能称作“唐突”。
而是不识好歹。
但对面的沈大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在面对分歧之时会解释、会商讨、会把他人的意见放在心上。
这一刻,莫轻晚的心不可遏制地猛跳起来,酸酸涩涩,险些跳出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