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对那几艘大船好奇极了。
他们当中有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亲眼见过大船。
都没出过同安县,又去哪里看船呢?
但今日,他们才真切感受到,旁人口中说的“像小山包一样大的船”,到底有多大。
虽然这船没法跟真正的小山包作比较,但这种大,确是他们从未亲眼见过的,甚至之前都无法想象的大。
当船缓缓停靠在岸边之时,天光仿似都被遮住了些许,码头上,也多了一片阴影。
百姓们惊呼。
“这船若倒下,不得把咱们都压在下头动弹不得!”
“呸,尽说些晦气话,来咱们同安县的船,永远都不会倒!不过这船是真大啊,怕是能把咱们都装进去吧?”
“不能吧?咱们这好歹有大几百人呢。”
“嘘——别说话,大人们过去了。”
第一艘大船停靠在栈桥前,后面的船只沿着月台,依次停靠。
卫阙身旁的漕运司之人立刻上前,将船只的固船绳系上,顺带还帮后两艘船也给固定了。
几乎同时,四艘船上,支出了行人板。
板子由甲板支出,一路斜向下,结结实实地搭在了月台上,而后,便是船上之人露了头。
连带卫阙在内,沈筝几人一同看向后面两艘船。
他们都很好奇,这两艘船......打哪儿来的?
第三艘船上,船员见行人板固定稳当了,便又将头缩了回去,当是在唤人,不过片刻,又是一个脑袋冒了出来。
这人,在场不少人都见过,沈筝他们也都认识。
“第五探微?”
“她怎么在船上?”
几乎在下一瞬,沈筝便想明白了第五探微的用意,更是开始思考,该如何拒绝第五探微的好意。
她方才敲漕运司的竹杠,是因为知道卫阙不可能送船给同安县,顶多能在同安县有需求之时,派船来使使,或是低价卖艘船给同安县。
但第五探微不一样啊。
那两艘船上的红布绸,无一不在彰显一个事实——第五探微送船来了,还是崭新的那种。
余时章倒是摸着胡子乐,“这小丫头,上道儿。”
“上啥道儿啊......”沈筝有些愁,“这么大的礼,若被旁人知晓,或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那便是咱们与第五家官商勾结。虽然......咱们确实早就勾勾搭搭了,可那是过了明路的。”
余时章知道,沈筝说得不无道理。
但他也知道,同安县需要一艘自己的船,且早在看见第五探微之时,他便已想到了解决之法,说不准,他还与第五家那小丫头想到一块儿去了。
“莫急。”余时章向月台走去,笑道:“你看,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开开心心迎接咱们的贺礼吧。”
沈筝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跟着余时章的脚步前去。
第一艘船上下来的,也算是同安县的老熟人——漕运司知事,王汝谦。
之前卫阙去西部之时,便是王汝谦在看着码头建设。
外貌看来,他颇有些风尘仆仆,但一张嘴却咧得老大,“下官王汝谦,见过伯爷,见过卫大人,见过沈大人,见过诸位大人。”
沈筝点点头,笑道:“王大人,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原来是被卫大人排了活儿。”
王汝谦笑着称是,卫阙仰头看船,笑着问道:“沈大人不好奇船上是什么?”
“下官闻到了。”沈筝动了动鼻子,指着第一艘船道:“这艘船上,应当是河鲜,还是较为新鲜的那种。”
说罢,她又指向第二艘船,“这艘船上,是海鲜,风干的那种。”
那股河鲜腥味与腌肉味儿,打老远沈筝便闻到了。
但......
“这些荤腥.....应当不便宜吧?”沈筝疑惑了:“卫大人,您莫不是......来做生意的?”
沈筝知道,漕运司有专门的河鲜运输船——船内船舱便是一个个小池,鲜货直接装在里头运输,但运程不能太远,不然还没到地方,鲜货便死了大半。
而一船半新鲜的河鲜,尽管是不装满的情况下,光说荤腥成本都是上百两银,更甭提运输成本和船上的损耗,这俩才是售价大头。
而风干海鲜就更不必说了,一斤肉干成三五两重,且运途更远,损耗和运输成本更高。
闻言,余时章也起了防备之心,“当真是白送?”
漕运司那抠搜的......能做亏本买卖?
卫阙见他们都略显防备,无奈摇了摇头,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位。船上的河鲜与海鲜,与其说是漕运司的贺礼,不若说.....是陛下的贺礼。”
沈筝二人对视一眼。
这才说得通嘛!
没想到陛下远在上京,还能......
不对啊。
沈筝一顿,“码头建好不过前几日的事,但船上又是鲜货与腌肉。卫大人,陛下可是之前便说过,要给同安县送上礼物?”
河鲜保存三五日,腌海鲜保存是久,但船上潮湿,时间长了也会臭的。
卫阙点点头,“本官前去西部之前,便与陛下说了县中会修建码头,那时陛下便吩咐了,让本官代他送上贺礼。故而在本官归来之时,便事先与海捕所说好,需要一批海鲜,又在前几日,托了抚舟水虞官捕捞河鲜。”
沈筝听懂了。
卫阙口中的“海捕所”和“水虞官”,便是专管海渔业与内河、湖泊捕捞的官,固定区域捞起来的海鲜河鲜,便都是公家的。
但公家也不是不给百姓饭吃,被圈起来的海岸与湖泊,大多都是需要“休养生息”之处,待生态平衡之后,公家便会将这片区域归于百姓,再重新选定圈养区。
而卫阙奉的是陛下的命,漕运司自是不必掏银钱采买,只负责运输便可。
沈筝与余时章一同转身,面向上京方向,肃声道:“多谢陛下嘉赐。”
陛下远在上京,还惦念着同安县的码头,此情不可谓不重。
突然,沈筝想到一件事,问道卫阙:“卫大人,船上的河鲜和海鲜,各多少斤?”
卫阙看了一眼王汝谦,王汝谦立即答道:“沈大人,第一艘船舱去水后,净河鲜约莫两千斤。第二艘船上,风干海鲜三千斤出头,另外船上还有些海贝、海螺之类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