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回到屋里,坐在那里难过了许久,服侍她的嚒嚒也是自小跟着她的,自然也是向着她的,遂劝道:“太太实在不必这样难过,总是舅老爷家的过失,若是能够帮衬就帮衬些个,若是不能,自是不必再帮的,总不能为了舅老爷家搭上了自家的前程。”
薛姨妈叹道:“你说的我如何不知道,毕竟当初我也用了人家,如今人家既是要我帮衬,少不得我也出一份力,只不要多了,我的体己也是有限,再多了我也帮不过来了。”
嚒嚒笑道:“纵使舅老爷帮过咱们家,其实这些年拿咱们的银子也是尽够了,那年为着宫里的娘娘省亲,从太太这里拿了多少银子,只说是借,结果如何呢,不是也没还回来呢。还有历年给宫里的娘娘送节礼,不也有咱们家的一份么。这都不是银子么,难道就不算还回去的人情了?照奴婢说,这也就尽够了,不是太太,舅老爷又是从哪里弄的银子,抄出来的家底尽都是借据当票呢。舅太太她们还这样想,可也太贪了。”
薛姨妈听了苦笑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就是我母亲她们心里也是明白的,只不过如今只是在这里硬逼我罢了,或许觉得薛家如今还是豪富的很,不如给她们花些。方才你也听见了,母亲要我只当这些个侄子侄女做丫鬟小厮那样的对待呢,丫鬟小厮出府不给人家身价银子,不给嫁娶添妆么,只若那些吧,总是孝道在那里摆着,我也不得违逆了。”
嚒嚒叹道:“老太太是这样说了,太太还能真的这样做么,拿着侄子侄女做丫鬟小厮的对待,感情他们是能够做这些苦活儿么,还是说愿意跟着大爷出去做马前卒去,不过就是一个谦词罢了,太太且听得真真的。”
薛姨妈笑道:“哪里能够呢,你现叫他们出去找找活计,就是那绣活,誊写之类的细活,不费力气的,又体面,你看他们可愿意出去呢。不过就是借着名头压我罢了,我还能真的将他们当做府里的家生奴才么。”
嚒嚒听了,更加难过,遂替薛姨妈叹了几回气。
薛姨妈遂道:“我想好了,平常还是他们自己过日子去吧,等闲的不要到我的跟前来,我也不理会,只这些个嫁娶,不过就是当个小家子待吧,真如母亲一般说的,只将他们当成是府里的丫鬟小厮,给上个添妆也就是了。如今也只是将他们当成是买回来的丫鬟小厮,不过是并没有干活罢了,待他们娶的娶了,嫁的嫁了,也就是了。我母亲在时,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能说什么,待她去了,这门亲戚只当断了吧。”
薛姨妈越说越难过,自己赎人竟是赎出来一堆祸患出来,这事儿得亏宝钗和蟠儿不知道,不然指不定怎么说自己呢。
薛家的官司,宝钗并不知道,如今京里寻常人家未得了天花的,牛痘接种已然差不多了,就是那宫里、御林军、锦衣卫、军营里也都接种完毕了,就是小娃娃也都接种完了,个个健康的很,不过就是胳膊有一些个红肿,两天也就下去了。京城的天花疫情是控制住了,就是得了天花的,也运来了对症的草药调制了下去。贾环在这场疫情中出尽了风头,就是香菱也跟着受益无穷。众人不再拘泥于她是弃妇的身份,正相反,大家都只说香菱实在为人甚好,不过就是那薛蟠有眼无珠,连带薛姨妈也有不是,这样好的女子也看不到眼里,可见薛家果真无福的很,香菱出来应是出对了,自古就是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么。
这话传了出来,其实连宝钗也脸上搁不住,更遑论薛蟠了。薛蟠是想着过去找封氏和香菱说话的,被薛姨妈一个巴掌给劈了回去。本就是自家的不是,缘何要再去增添烦恼,此一去,对阵孤儿寡母,无论输赢都与自家不利的很。若说是薛蟠要再迎了香菱回来,薛姨妈倒是想呢,只是一来当初自家是为着什么撵了人家回去的,如今见了香菱病好,再迎了人家回来,香菱愿不愿意倒是其次,世人势必是要说嘴的。二来听说如今香菱的行市倒是好了起来,虽说是个弃妇,世人却道她人美心善,又有传世的手艺,故此以前的一切竟可以弃之不理的,且素来都说那薛蟠是个呆霸王,他做出来的事情素来荒唐,所以必然不是香菱的不是,还是薛蟠的错处了,近几日倒是有人上了门,暗戳戳的询问封氏的意思,颇有想结亲之意。封氏倒是镇定,自家女儿刚刚归家,哪里这么着急就定出去了,况也不知人品如何,遂以借口搪塞。
薛姨妈背地里暗暗警告了薛蟠与孙氏数回,又与宝钗垂泪说道:“哪世里造出的冤孽呦,素日我也吃斋念佛,怎么就生养出你哥哥这样的混世魔王。我原想着有香菱服侍他,让他略略收一收性子,将来或者有个好处。现在看来竟是不成的,连带着香菱那个孩子受屈。”
宝钗心里也是苦的很,见薛姨妈诉苦,遂略略的安慰了几句也就是了。
薛姨妈又问道:“宝玉这段日子在家里可好?母亲看他的身体也养起来了,书也很该温习了,总不能比他的侄儿还要低些。将来待桂儿长起来,和他儿子一起考科举么,虽说是我朝有这个先例,其实最好还是不要了。”
宝钗哀叹一声,心里自然是苦的很。这段日子她也劝了宝玉不少,只是宝玉句句不放在心上。初时还碍着面子与她虚与委蛇,做个面子情,后来见宝钗只是不停,隔上几日就要劝说,渐次的就不耐烦了上来,只要宝钗开口规劝,必定拿起脚来走人。偏偏那屋里的玉钏儿与宝钗同着一条心,正好麝月善解人意的很,也说不出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大道理,所以就有与之交好的倾向,只怕过两日就要与贾母说了,要将其开了脸做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