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温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后背靠在了简陋的木桌上，桌子移动发出了轻微刺耳的响声。
顾尘盯着他，从他看到奈温的第一眼，奈温脸上的表情就一直是淡淡的。
儒雅、宠辱不惊。
但是现在，厂房内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顾尘清楚的看见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了出来。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做的。
乔将军是他叫人悄悄递的消息，厂区的信号屏蔽也是他找人解除的。
他需要一场真刀真枪的碰撞，来掂量顾尘和乔将军到底哪个厉害，顾尘他们究竟有多少斤两。
范云奎的前车之鉴让他不敢再轻易托付信任。
厂房内安静的可怕。
门外，隐约传来被厚重门板削弱了不少的混乱声响，提醒着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沈砚和时屿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奈温身上，带着审视。
奈温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从门边站直身体，走到厂房中央，离顾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脸上带着疲惫和无奈。
“顾先生，沈先生，时先生，秦先生。”他声音有些沙哑，“你们说的没错，乔将军是我引来的。”
他没有试图狡辩，直接承认了。
“你们也看见了，后面的矿区有几千上百号人，他们都跟着我吃饭，我要确定你们值不值得我把身家性命都压上。”
“在这个鬼地方，信任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也可能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东西。”
他看向顾尘，眼神复杂。
“范云奎，当初来的时候，话说得比谁都漂亮，什么合作共赢，什么共同发展。他名声在外，又是华国那的边境王，听说就连你们上面的人都敬重他。”
奈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和深深的恨意，“结果呢？他想做的，是把我架空！他看上了这片矿，想让扎金那个蠢货取代我，然后他们里应外合，把这里彻底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这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地方！”奈温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压抑着心中的那份激动。
“我已经引狼入室了一次，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它被外人吞掉……”
他停顿了一下，平复着情绪。
“顾先生，我找人打听过您，你的经历很传奇，生意场上也有信誉，行事磊落，您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顾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打断了奈温的陈述：“所以，你了解我的人品，就要用这种方式，来试试我的实力？”
奈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直接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套路他太熟悉了，先礼后兵，或者说，先捧后压，他自己也常用。
只是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对方不仅实力强横得超乎想象，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
顾尘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奈温，“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试探，合作的基础是信任，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我们也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想，在缅国，想找人合作，对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奈温比顾尘大了二十多岁，他对顾尘的一部分了解，来自自己的二十三岁。
那时的自己心中还有一片清楚和单纯。
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有城府了。
没想到顾尘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到如今，他清楚顾尘说的是事实。
特别是顾尘今天展现出的实力和手段，只要放出风声，恐怕愿意合作的人能从矿区门口排到邦康去。
“这次是我的错！”
奈温放低了姿态，语气中带着恳求。
“这次是我的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我的要求不高，只希望矿区的生意平稳，手下的兄弟能平稳的赚钱养家。”
奈温顿了顿，“还有扎金，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太蠢了，不适合这里，我想把他送出国，这个还希望顾先生能帮忙，我想让他离开寨子，离开缅国，离开范云奎那样的人。”
顾尘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厂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奈温紧张地看着顾尘，手心里的汗又冒了出来。
就在气氛快要凝滞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沈砚忽然开口了。
他看了顾尘一眼，从顾尘那平静的表情里读懂了什么。
“奈温先生，你的要求，我们可以答应。扎金的事情，我们会处理，跟你的人合作，也可以继续。”
奈温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刚想开口道谢。
沈砚却话锋一转，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既然能把你从范云奎的算计里拉出来，也能轻易地让你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这座矿山，想要的人，可不止范云奎一个。”
他微微一笑，笑容不达眼底，“希望奈温先生能记住今天的话，也记住今天看到的场面，再有任何小动作，或者阳奉阴违……”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这种未尽的威胁，比说出来更让人心惊。
奈温听着连连点头，“明白了，沈先生你放心吧。”
奈温说完，抬眼看着顾尘，叹了口气。
“我这就安排车，送几位离开。”
他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转身快步走向厂房深处。
五分钟不到，厂房里的一扇门被打开。
顾尘几人走了出去，看见门口停着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黑色越野车。
奈温亲自拉开车门，恭敬地请顾尘几人上车。
“顾先生，沈先生，一路顺风。”奈温站在车门边，微微躬身。
顾尘最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厂房后门，汇入了矿区外围一条不起眼的小路，逐渐远离了身后那片混乱和喧嚣。
车厢内异常安静。
顾尘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没再说话。
沈砚坐在顾尘的另一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