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三军齐动。
晨光虽未破晓,天际却已然微微泛白,三原关在朦胧交错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肃杀。
不到半个时辰,七万大军兵临关下,罗不辞手提镔铁枪,策马立于大军前方,凝望百步之外的关城,表情虽还平静,目光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犹豫。
其余诸将同样面面相觑,满脸惊疑,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关城城门大开,城墙上不见旌旗,更没有一个守兵,只有项小满与张峰,对坐在一张木桌前,旁若无人的喝着酒,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吆五喝六的划拳行令。
“将军,这……”郭彝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莫非项瞻真就如此托大,敢这般小瞧于我?”
罗不辞沉默不语,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紧紧盯着对饮的二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之感。他戎马半生,上过无数战场,眼前这等景象,却从未遇到过。
“哼,上次就是这样!”常冲想到十几日前自己险些丧命在此,咬牙骂道,“这小子的心眼儿比莲藕都多,我前番探关,他便将关内守军尽数隐匿,只留几人在城墙上游荡,直到我……”
他顿了顿,尴尬的轻咳两声,把不光彩的事迹掩饰过去,又说,“这回又故技重施!将军,末将敢保证,关内定有大量伏军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我们主动去钻呢!”
罗不辞仍旧没有说话,目光在关城各处反复扫视,最后还是停在项小满身上。
他深谙兵法之道,虚虚实实,最是难测,眼前的情形太像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了,他不认为项小满是个鲁莽之人,若真是空城,未免太过冒险,如此有恃无恐,保不齐又有什么后招。
可要不是空城,为何又如此安静?重甲骑兵呢?关内守军呢?
他的双眉皱了又舒,舒了又皱,三关接连丢失,皇帝又对他有所猜忌,七万大军已经是他当下可以调动的全部兵力,要是在这里再栽一个跟头,那他这冀州刺史的位子,也该让贤了。
“将军,怎么办?是否攻关?”郭彝轻声问了一句。
罗不辞迟疑不定,一旁的参军李陵建议道:“可派一只百人小队冲击关城,以探虚实,若关内确无兵马,即刻全军掩杀;若真有埋伏,那便重新调整战术。”
“我去!”常冲立即请命。
罗不辞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们真当我是怕他关内有埋伏吗?如此小关,就算有伏兵,又能容纳多少人?”
常冲微微一怔,不明白罗不辞这话什么意思,向其余几人投去求教的目光,却见他们也都面露疑惑,便又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直接冲杀进去?”
罗不辞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李陵:“参军,你觉得呢?”
李陵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将军应是在担心,敌军到底身在何地。”
“不错!”李陵的话音刚落,罗不辞便接着说道,“本将所忌惮的,并非是他关内有无埋伏,而是他的主力大军此时藏在哪里,最起码,常冲上次遇见的守军以及那一万重甲铁骑不会凭空消失。”
罗不辞的解释模棱两可,郭彝等人听得是云里雾里,李陵倒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派小股部队前去探查,无非是两个结果,其一:关内藏有伏兵,那这股小部队的结局就很明显了,而且就算有伏兵,也探不出到底有多少,一千?两千?还是五千?
其二:关内空无一人,若真是如此,那就更不能贸然攻关。原因也很简单,项小满是反贼首领,不可能把自己置于险境。
若他真就有了准备,将关内原有守军隐藏在附近,等数万黑甲军进入关城时,切断南下的路,北边再有大军支援,形成夹击之势,那这三原关可就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了。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形成这个猜测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面前宛如空城的状况。
众人沉默不语,李陵却突然抬头左右张望,远眺东西两方。
这三原关虽然本身地形险峻,但周边却是相对平坦,东西山势不高,绵延不过六七十里,宇墙、马道修筑的也仅有不到十里,附近四五处堡城也不算大,最多容纳个二百来人。
如此看来,若项小满没有充足的准备,凭七万大军强攻此关,最多两日便可拿下,可事实是,罗不辞的谨慎并非无的放矢。
“将军!”李陵突然说道,“可令全军原地列阵,弓箭手在前,长枪手在后,盾牌手居中,以防不测;分派两路精锐,迂回关隘东西两方,探清虚实。”
罗不辞微微颔首,暗赞李陵聪慧,这么快就抓住了重点,并且提出最有效的解决方案。随即便命郭彝、白松平各领三千骑兵,分头往东西两方前去查探。
而余下六万大军,则就地分前后两军,摆开防御阵型,一时间,整个关城前陷入了死寂。
天色渐亮,晨光洒下,关城前闪烁着刀枪的寒光,安静中又满含腾腾杀气。
反观城楼上,仍然不时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对比鲜明。
此时,项小满与张峰依旧对坐在木桌前,举杯畅饮,仿佛完全未察觉到关外大军的异动。
张峰见罗不辞的军队列阵严整,心中暗自佩服,低声对项小满说道:“罗不辞果然还是谨慎,没有强攻,也没有试探性的进攻。”
项小满没有回应,故作轻松,笑得放肆。
他不住饮酒,不知是为了弥补这么长时间没喝酒,趁机过过酒瘾,还是为了掩饰双眸中那根本无法掩饰的紧张。
“那两队兵马干嘛去了,难道是想实行迂回战术?可那些骑兵也不够看吧?”张峰自言自语,见项小满还不说话,不禁微微蹙了下眉,“你把所有兵力都置于北关,要是罗不辞真的强攻,曹贞能来得及救援吗?”
“所以我是在赌啊!”项小满哈哈笑了两声,而后才说,“要是他真的如之前那般谨慎多疑,只要不清楚我军的位置,就一定不敢轻易进攻!”
张峰长吁了口气,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脸虽然对着项小满,眼睛却不断往边上瞄,不住地用余光观察敌军的动静,轻声叹道:“你可真像一个赌徒!”
项小满笑而不语。
“输钱皆因赢钱起啊!”张峰一口喝完杯中酒,又拎起酒壶,边倒边说,“你可知那些赌徒都有一个特性,他们之所以越赌越输,就是因为自以为一定会赢,没想过自己会输,你这一招实在太险……”
说着,突然觉察到项小满身上的甲胄不断发出轻颤,不禁怔了一下,“你,你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