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山城,依山而建,北边山脉上有一座最大的山叫青冕山。
青冕山和世间所有的山都不同,具有灵气,它会吸纳无法在天地间消散的怨魂。
进入青冕山的魂魄再强大也无法从山里出来,除非借助媒介。
而她,正可以充当这个媒介。
所以那些旧日的怨魂才会缠上她,他们比她更早地出现,在山里存在了数千年,又莫名其妙得了些神鬼造化。
出不了青冕山,但是依旧强大到能对这座城市产生影响。
时柠此时才隐隐察觉到,中午的那场大雨似乎有些古怪。
她一路跑一路感受,华灯初上,空气中浮游着一些微妙的气息,仿佛无形的雾气。
但根据气息浓度的判断,这些气息似乎是具有指向性的。
时柠停住脚步,在她右手边,莫名的气息要更浓一些。
她往右边看去,第一眼看到了一个女孩,正埋头走路,第二眼,她认出来是萨文珊。
时柠不由皱起眉头。
这是一条公路桥,两人位于桥的两边,萨文珊走在她前面一些。
前方不远处就有斑马线和红绿灯,时柠飞奔着过了马路,来到萨文珊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唔——”
她没控制好力道,痛得前面的女孩捂住了肩膀,表情扭曲地转过身。
时柠把手藏到身后,虚心地笑了笑,“对不起。”
“是你啊时柠同学。”
萨文珊热情地笑起来,她故作轻松地扭了扭肩膀,“没事的,你不去晚自习吗?”
时柠正色道:“其实我是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有人在找你。”
准确来说并不是人,但说出来肯定会吓到她,她也不会理解。
“嗯?谁找我?”萨文珊惊讶地问道,“我还打算请假来着。”
她今天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建议她在家休养几天,所以她打算再请三四天假。
但是时柠说完后,便盯着她的脸一言不发地看了起来。
萨文珊的手在她面前挥舞了几下,再次问道:“时柠同学,我要请几天假,是谁找我?”
时柠收回目光,并没看出她身上有什么特别。
奇怪,白蛇为什么要找她。
“总之你要小心些,尽量不要去水流聚集的地方,有问题可以跟我说。”
时柠说完,越过萨文珊径直地走了。
留下萨文珊在原地一脸的疑惑。
“啊?”她回过神来,不由追上去两步,“时柠同学?!什么意思啊?”
但是前面的女孩很快跑了起来,拐个弯不见了踪影。
时柠在第二节晚自习开始十分钟赶到了学校。
她还没走进教室,就在电梯间里碰到了于雯丽。
看起来,她似乎也在等人。
“老师好。”这具身体的习惯使她下意识低声问好。
于雯丽走上前来,扶了扶她的肩膀:“时柠,听说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唔——”时柠磕巴道:“是、是的。”
“那……”于雯丽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她身后有其她人,“那你的家长呢?”
时柠想起中午和男人的谈话,说道:“我要去校医室找一个姓李的女医生。”
她从包里拿出那份伪造的身体检查报告。
于雯丽接过一看,“噢,这是你今天的检查报告吗?”
“可是校医室晚上是不开门的。”她边看报告边说,忽然一顿,“不,好像开了。”
想起今晚进学校时看到了校医室的李医生,还问她怎么不回家,她说她回过了,这是来加班的。
没听说过校医室晚上需要加班的。
于雯丽表情就有些变幻莫测了,她把报告还给时柠,说道:“那老师带你去找她。”
时柠点了点头。
两人坐着电梯来到校医室,里面果然亮着灯。
于雯丽把半掩的门推开,里面李医生正拧开保温杯喝水,她打了声招呼,“李医生。”
李医生是个中年女人,她面色红润,一头红棕色的波浪短发,神态和蔼。
“诶,于老师。”中年女人点了点头,从座椅上走了过来,看了眼于雯丽身旁的时柠。
“是这样的,我有个学生……”于雯丽把事情大概解释了一通,然后把时柠手上的检查报告拿给她看。
“尾骨骨折啊。”李医生看完,扶了扶眼镜,“这个,可能以后影响生育的哦。”
于雯丽惊讶地张了张唇,她看向时柠,“你有没有感觉尾椎骨那里痛。”
时柠嗫喏了两下,还是点了点头,“……有。”
“所以现在你们是打算调解了吗?”李医生明知故问道。
于雯丽无奈地点头:“是啊,人都到楼顶的会议室里了,还有两个警察在呢。”
接着她把李医生往旁边拉了两步,低声说道:“就是,李医生你看,凭着这个检查结果能不能把赔偿费用降低一点?”
就算她身为老师想平等地对待每个学生,但对于时柠她还是多了一份恻隐之心。
时柠看着两个成年女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摸了摸脑袋。
“我跟你们一起上去吧。”最后李医生点了点头,把检查报告还给时柠,揽过时柠的肩膀。
她们乘坐电梯上到顶楼一个会议室里,一推开会议室大门,就闻到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
烟雾缭绕,康震和一起来的两个男性亲戚在会议室里大抽特抽,两个男警察靠在窗边说话。
一见人来,康震立马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指着时柠骂道:“没教养的,你还给老子摆上谱了。”
时柠吞了吞口水,解释道:“我有点事耽误了。”
康震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把目光放到唯一没见过的李医生身上,“你就是她妈?”
李医生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请把医院这两天结的费用清单给我看看。”
康震目光闪了闪,是个女人来和他协商,他压力就小些了。再观察几眼这个女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你们这什么态度,不应该先跟我道歉吗?”他伸出手指来回指着二人。
李医生解释:“不好意思,我并不是这孩子的监护人。”
“什么意思?”康震一愣,不可思议道:“所以她家长还不肯出面是吧。”
时柠皱了皱眉,她往门边退了两步,威胁着说:“你再啰嗦我就走了,你永远抓不着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康震握了握拳头,气急败坏地看向两个男警察,“你们看看,这什么态度!”
一个小男警走到时柠身边,俯下身来:“那小妹妹,你能代表你家长吗?保证把后续的调解结果告诉他们并让他们履行。”
时柠手指挠了挠脸侧,调解结果无外乎就是赔偿,今天宋祈安说过他可以把要赔的钱借给她,而萧煜星说只要她转到A班他就可以帮她支付赔偿费用。
这么看来,她应该是能暂时拿出钱赔的,只要这两人信得过。
于是时柠点了点头,跟警察说道:“我会告诉他们的。”
“那就继续商量。”警察对康震说,然后转身锁了会议室大门,看起来是真怕她跑了。
康震只得从包里掏出一叠医院的账单,递过去,声明道:“这只是目前的,不包括后续的。”
“当然。”李医生点点头,接过账单。
“嗯,还算合理。”仔细翻看完毕后她说道。
男人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这就是医院开出来的,我可不会造假。”
时柠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一脚踩空楼梯。
她心虚地望了眼旁边的中年女人,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李医生把单子放到桌面上,抱起手臂,一副难办的样子:“要讨论赔偿,咱得先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一捋。”
“是你儿子先踢的我。”时柠立马跟着说道,语气里还夹杂着委屈与愤愤不平。
她确实是感到愤怒。那男生欺负时柠那么多回,仅仅划破他的脸都算便宜他了。
康震猛地一拍桌子:“那你就可以划伤我儿子的脸?!”
他身旁的一个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李医生接过来看,上面七七八八地列了各种费用,有零有整的,总之是一共要赔207.53万,还要手写道歉信,在全校师生面前念诵。
于雯丽看到那二百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赔二十万顶天了。”
时柠焦急地咬了咬手指,因为记忆的继承,她对人类的钱有些概念,二百万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康震轻咳一声,勉强坐正身体,好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就这么个条件,没得商量。”
能进这所学校就读的都不是普通的孩子,家长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多少要点脸面,所以他才和家里人琢磨着提出了这个条件。
“康南爸爸,要不您再好好想想,索要赔偿数额过大可能会构成敲诈勒索罪。”于雯丽委婉提醒道。
男人顿了一下,和带来的人互相对视几眼。
警察移过文件看了看,同样摇摇头:“两百万不可能。”
康震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更难看,“不是,这——”
这时,时柠感到她的手肘被推了推。
她抬头,对上身旁女人平静的眼睛,仿佛能从里面读出话来。
时柠明了地从包里拿出那份伪造的检查报告,放在桌面上:“这是我今天下午去医院得到的结果,我说了,是康南先无缘无故地踢了我一脚。”
李医生拿起报告,假装看了几眼,“这么看来,这件事的性质就是互殴,还是你儿子先动的手,并且下手不轻。”
她看向康震,把检查报告递给他,“尾骨骨折。”
男人一下皱起眉头,看看纸面又看看时柠,质疑道:“还骨折,她像有事的样子吗?”
“我确实痛啊,怎么了。”时柠把头移向另一边,怕对上他的目光就穿帮了。
“尾骨骨折,可能影响以后生育,恢复不好还会有后遗症,影响身体活动和造成持续的疼痛。”李医生扶了扶眼镜解释道。
康震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敲着,忽然肩膀抬起来,似乎想到了应对招式。
“你说是互殴,可她把利器带进学校,我有理由怀疑她是蓄意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