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对完货品的数量后,何瑞雪签下验收单,又找他们借了辆三轮车,打算把货直接拉去火车站的运输部门。
李建国仗义地拨了几个仓库的员工帮她,他们忙忙碌碌倒腾了两趟,才算是把货物全部转移到目的地。
告别几人,何瑞雪和车站的工作人员谈着运输事宜,因为没出h省,加上使用的是货物车厢,一趟下来价格并不贵。
当然,仅仅是送到车站里,他们可不负责上门,需要接收单位自己去拉。
签好运输单,她懒得去拍电报,厚脸皮蹭着车站的电话转接到谢鹏的办公室,简短地向他说明了情况。
谢鹏对她此行的表现很是满意,“后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仓库那边负责接收。”
因为前段时间通往沪市铁路停运,厂里的洗漱用品库存告急,副书记前些日子还跟他说要赶紧跟进来着,何瑞雪可真是他们采购组的及时雨啊。
不枉费他力排众议,让她一个新人单独出差。
他不吝夸奖,“这件事你干得很好,既然人家那么看好你,往后和牙膏厂的合作就都交给你负责了。”
“行,谢哥,我没买到明天的车票,后天回来成不?”
“当然可以,你能提前完成任务是你的本事,在后天前赶回来都行。我记得牙膏厂往东几十里有个村里,那里的土壤适合种棉花,上头划定了专门的种植田,你要是有需求可以去看看。”
“得嘞,谢哥是个百事通,听你的准没错,要不要我帮你捎带点回来?”
“不用,我还缺得了这个?行了,电话费贵,挂了。”
在招待所休息了一会,何瑞雪歇不住,出门找人问路,坐汽车转牛车,很快就找到了谢鹏所说的村子。
棉花的播种通常在春分以后,也就是三月到四月之间,如今才二月份,村里没什么活。
家家户户几乎都坐在门口织布纺线,听说村里还有自己的染布厂,可见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棉纺产业链。
但何瑞雪留意到,无论是坐在家里的大人还是在外面跑的小孩,穿得多是粗布衣裳,补丁并不比其他村子里的人少。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她此刻对这句话的寓意有了新的认知。
来到村里晒谷场,何瑞雪并没有说自己是来买棉花的,而是直接找到了村长,谎称自己是县里收购站的员工。
“去年棉花减产,全省的生产都受到了影响,这不,今年刚开春领导就让我们到下面的大队到处看看,情况怎么样啊?”
村长见她穿着体面的干部服,兜里插着钢笔,脚下踩着皮鞋,年纪虽不大,但说起话来一板一眼挺有气势,下意识就相信了她,“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我姓何。”
“何同志你好,今年情况不错,过冬的时候下了几场雪,开春了天气也暖和,准是个丰年。”
“那就好,老乡,你这里还有去年的库存不?”
村长虽不解她要做什么,依旧点头,“当然是有的,都是惯例了,别的大队存粮,咱们这儿就存棉花,同志,你想看的话我这就带你过去。”
来到村里的集体仓库,村长把门打开,为了防潮,棉花用麻布袋捆扎好,堆放在墙角。
何瑞雪打开了一个袋子,抓出一把放在手里观察,想起商店检验员教给她的知识,说,“这棉花的收购价格是分等级的,你们也该知道,像是一级棉花——”
她从地上找了个小木棍,用笔在上面画出了两道记号,然后捏着棉花道,“你用手指扯着这里往外拉,要是棉花的主体纤维能拉到这个长度以上,就是一级的,你们这些能达到二级,品质确实不错。”
她又画了几道记号,表示二级、三级的标准。
村长听不懂她说的纤维,但也明白她在教授一种很难得的知识,想让人拿来纸笔记下来,又不敢打断她,急得在原地抓耳挠腮。
何瑞雪明白他的顾虑,主动暂停,不一会功夫,外头就来了好几个人,村里的会计、大队长全来了。
“何同志,你这木棍能给咱看看不,我们画几个一模一样的。”
“可以。”
她把木棍递出去,又说,“除了纤维长度,评定棉花品级的标准还有颜色,含杂率、棉结多少等等,所谓颜色,分为白色、淡黄色、黄色、污点黄色,就好比这些,如果分开来算,这堆能评到二级,这堆就只能评到三级。”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她的手移动,死死记住她指的那堆棉花的颜色特征,生怕错过一个要点。
“含杂率不必说,你们把枝叶挑出去就行,并不太严……”
她叙说着评定标准,并用事实举例,即使是这些庄稼汉也能听懂一大半。
讲得差不多了,何瑞雪拍拍身上细小的褐色叶片起身,“不过收购站一般都是往下划分,一堆棉花里混了二级和三级的,他们只按照三级的标准定级,你们要是能提前分拣好,好歹能多赚点钱不是。”
这个村长等人自然清楚,但是他们从前不懂评级里头的门道,只知道把棉花弄得干净点,晒得再干一点,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每年都被压价。
如今何瑞雪愿意手把手地教,关系到往后整个村里的收益,他们哪里敢不重视?
村长端着茶缸递给她,里面泡着野生的五味子,“说了半天,何同志渴了吧,来,喝茶,我代替全村人谢谢你,你把里头的门道都讲明白了,我们往后就知道咋做了。不过,你这么干,收购站的人不会为难你吧?”
农民是朴实的,只会用真心来回报别人的真心。
村长活了这么久,对某些潜规则一清二楚。
收购站往往向下划分等级,然后私底下进一步细分,再转手就能多捞一笔,而何瑞雪的做法无疑是打破了规则,传出去她准讨不到好。
听到村长的话语中流露出真切的担忧,何瑞雪捧着杯子笑了笑,并不在意,“没事,我是去当学徒的,过几个月就要调去市里了,只要你们不到处说,他们管不到我身上。”
村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担保,“那就好,何同志放心,我们大队里绝对不会乱说的,不然成啥人了?”
就算有那二流子,也不敢和整个村子做对,他也会经常盯着,保证让他们把嘴闭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