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年吧,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王桃枝却是相当不解地回看她,“半年了还不够啊,难不成谈一辈子对象,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依我看见几面觉得合适就定下来,拖拖拉拉的一点都不干脆。”
“那不得他们多点时间熟悉吗”
“还怎么熟悉,结婚后有大半辈子的时间,熟悉到她看到就生厌为止。”
何瑞雪扫过她的清单,把喜糖喜饼之类的划去,又把家具被褥的开支省略掉,“这些我来出,就当是我这个小姑给她添妆,男方的聘礼你们商量好没”
“早谈妥了,温颉是个周全人,说是要送缝纫机和收音机,凑齐三转一响,另外是一百八十八块钱,我打算都给晓洁陪嫁过去,家里不缺这点,他们两口子过得好比啥都强。”
“还是大嫂敞亮,这样,晓洁不是早相中了我那台相机吗平时就爱到处带着去拍照,这回她结婚,我正好送给她。”
何晓洁对摄影真有点兴趣,自从上次被她教导过简单的拍照技巧后,这段时间没少来和她请教。
可何瑞雪本人不是专业的,怕误人子弟,而且后世的设备和目前相比有很大不同,能教的也有限。
她倒是有毅力,觉得拍出来的照片总是哪里不对,平白浪费胶卷,就经常找照相馆的师父去请教,那人家吃饭的本事能教给她吗把她往外赶都来不及。
后来还是托着潘舒玉的关系,在电影院找到了一名退休的老摄影师,回来当放映员养老,才叫她拜了老师,如今已经学了两年,拍照的技术不可同日而语,至少在构图和光线的利用上比何瑞雪强。
而且何晓洁的天赋和审美都不差,拍出来的照片比男摄影师更专注于发掘人物本身的美感和性格特质,同样的黑白照片,她拍出来就是比别人的好看。
对于风景照,她已经学会在什么样的天气和角度拍出的效果更好,选景更倾向于细节,很有自己的特色,具有呼之欲出的灵气。
说真的,在缺少练习胶卷,只用空闲的零碎时间去听课,两年时间能学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连老师傅都说他没什么可以再教的,不然只会破坏她的个人风格。
连何瑞雪都在想,她莫不是被时代耽误的大摄影师
王桃枝可没有支持孩子发展爱好的想法,这年代的父母只希望孩子老老实实上班。
“你那些家具啥的就挺多钱了,把那金贵玩意给她干什么,她真喜欢就回来找你借,到家几步路的功夫,又不是嫁到外地再也见不着。”
“有时候灵感来了不能耽搁,她自己拿着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不用再找我开口。”
“胶卷不用钱啊,我看你就是惯着她,等结了婚,她还要操持家里一堆事呢,哪还有功夫天天到外面拍这拍那。”
王桃枝不赞同,她早对自家孩子不务正业颇有微词,要不是看她给粮站拍的“群众排队买粮”的照片上过报纸,她得到领导夸奖,还奖了二十块钱的份上,她早就阻止何晓洁继续学那烧钱的玩意了。
多吓人啊,就那台相机,指头一摁就是一毛钱。
自从何晓洁拜师,一个月要多花几块钱到那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上,什么显影液相册更是一笔开支,有这笔钱,能买多少肉
而且拍出来的照片大部分她都说不能用,就只能扔掉,王桃枝看到就心疼,当真是钱多烧得慌。
“温颉又不缺钱,她拿一半的工资出来给家里开支用就够了要是结婚之后比出嫁前过得更差,这婚结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是够用,温颉的工资也高,往后不养孩子万一多生几个,多少钱都不够花的,我看她消停点好,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踏实把日子过好就行。
家里家外还不够忙活的,整那些没用的玩意干啥,让人知道要说她不正经,败家媳妇的名头可不好听,传出去还不是我们当父母的没有教好”
何瑞雪有些丧气,倒是没觉得她冥顽不灵,毕竟大时代下都是如此,而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就这么说定了,我把相机给她,放在我这边也没什么用。”
听到这话,王桃枝又要唠叨,“你说你,既然用不上,当初还花老些钱……”
何瑞雪打断她的施法,“我觉得它不好用,因为是十年前的相机,已经跟不上时代,听说几年国家要在沪市建新厂,把好几个照相机厂合并成总厂,我就等着他们技术改良,到时候直接买最新款。”
王桃枝似乎是被她的败家程度再次刷新,愣了一会,想骂两句吧又知道她不会听,再说她自己能挣钱,虽然她的存款一直是保密状态,但从她的工资以及平时能挣到的外快粗略推断,都能得出一个吓人的数字。
她憋了口气,瞪着眼说,“也就是你妈不管你。”
“嫂子,不说别的,我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吗”
“好是好,但世上又有几人能和你一样。”
王桃枝大概是年纪上来,也爱讲究起过去的事起来,“我当姑娘的时候心气高,偷偷听人教书,后来嫁给你爸跟在外面闯荡,日子好过起来。
我妹妹过得比我苦,没读过书,十六七岁嫁人,前头没了两个孩子,第三个才养大,家里的地少,更不是什么肥地,大冬天去荷塘里挖淤泥肥田,没出月子就要下地,不然全家都得饿死,后来土地改成集体的,靠劳力赚钱,她才算能缓口气,不过身体也坏了。
我上次见到她,简直比你奶奶还老,这辈子她没去看过病,严重了就吃点土方子,瞧她的面相,活到六十岁都难,唉。”
两人聊了一会,又拉回话题,讨论起何晓洁结婚酒席的流程,日期已经定下来,过年前三天,正好是个星期天,大家基本上都能抽出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