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在沧莹床头留了一张字条：去黄泉谷，勿念，见你熟睡，不便打扰，一月后见，会带药材归。
百草阁大部分弟子外出采集草药，只留少部分甚至未达练气五级的弟子在阁中继续上课，值守。
这一次外出采药，沧莹的任务本就有一个前往黄泉谷，可如今在秃石岭的耽搁，导致他们这一组后续的采药任务就无法完成。
时清刚好需要黄泉谷的无花果，因此即便中途发生了一些事情，她还是要去一趟，索性就拿上百草阁的基础药册——《异草果总集》，帮着沧莹顺带把草药带回来。
她不认识草药，但这本基础的书上有图案，可以对照着去找。
当然，每一回出远门，需要的丹药自然也得备着。
所以蹑手蹑脚离开沧莹熟睡的房间后，她又去了百草阁一楼。
阁中弟子不多，一楼以前都是一些筑基期金丹期的修士在此炼丹，但现在这些人都出去了，只有钟离锦和许弟子两人在。
时清走进来，那白衣少年坐在丹炉前，一大清早，还没有开始炼丹，正在准备药材。
许弟子这几日的身体也恢复如常，俊秀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同一旁钟离锦说笑。
“师弟这才来多久，那些高阶丹药都已经炼制的炉火纯青，恐怕后面沧师姐都没什么好教你的了。”许弟子道。
钟离锦眉宇无奈，回应道：“许师兄别打趣我，师弟要学的还有很多。”
说完这句话，两人忽然注意到门口的时清，皆是愣了愣。
因为那少女这三天都在三清福地待着，他们二人没有机会看见她，如今换回常服，突然出现在百草阁门口，自然会意外。
“时清师姐。”许弟子反应很快，笑了笑抬手行礼，“早，天才刚亮，师姐来百草阁何事？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时清摇头，言简意赅：“拿丹药。”
“需要什么？”
时清说：“回血丹。”
回血丹是她最常吃的丹药，也是外出必备。
“请稍等。”许弟子转身去了丹库。
大厅里只留下钟离锦，少年也行了一礼，上下看了看时清的装束，问：“你这是……要出去？”
时清身上挂着袖里乾坤袋，还有传音石传送符，也都备齐了，一看就是出门的打扮。
“嗯。”她点头：“黄泉谷。”
钟离锦顿住，“你要去采药？”
“嗯。”
“……”
老人的声音这时候在少年脑中想起，带着几分不信：【这女娃要去采药？她认得到各种草药吗？？】
钟离锦说：【或许识得，只是从未提起吧。】
“师姐，”少年问：“为何突然要去？”
时清回答：“任务。”
采药任务。
钟离锦大概明了，笑了笑道：“可是这应该是丹医弟子的任务，前日沧师姐也说了，待你身体恢复，我们一行人再一同出发，只不过当时你在三清福地，没来得及告诉你。”
时清：“……”
她本以为这次回三清山，沧莹应该不会再出门了，没想到对方也打算继续去。
这般说来，自己那张纸条留的就有点儿多余。
“……”
——自作聪明，完蛋了。
她沉默两秒，突然转身。
钟离锦微怔，一时忘了礼节，没唤师姐，直接问：“你去哪儿？”
时清匆匆道：“找沧莹。”
趁着对方还没醒，赶紧把纸条收起来，不然被看见那近似不告而别的内容，肯定要被骂。
但她晚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属于沧莹愤怒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楼阁上传下来，如河东狮吼一般，骇人可怕，久久回荡——
“时——清！！！！你个挨千刀的傻——逼！！！谁他妈叫你玩留纸条不告而别这一套的？！！！”
时清：“……”
她周身飘荡的雪白色绷带条子瞬间像是受到某种惊吓，笔直笔直地竖在她身后，极像四根粗壮的白色汗毛。
钟离锦：“……”
一物降一物。
*
沧莹换了衣物从楼阁上下来，许弟子也取了回血丹回大厅。
青年一出来，就看见沧莹师姐在骂时清，还将手中的一张纸条甩在她脑门儿上。
“谁说我不去了？！这就是本月丹医的任务！我作为大师姐，我带头懈怠？！哪有这种事儿？！这传出去以后我怎么服众？！”
时清垂眸，乖乖点头：“……哦。”
沧莹：“……”
她最后揉揉眉心，道：“行了，走吧！懒得说你了。”
时清：“……”
仙船停留在锦屏峰外的平台上，秃石岭的黑玉石上次被双剑峰的一些弟子们带了些回来，算是完成采集，所以如今只有这最后一处目的地。
黄泉谷位于西方，仙船全速走直线需要花费六天。
当仙船离开三清山后，沧莹心情不错，感叹道：“还好这回我们机智，走的时候没有被小师妹知晓，不然她肯定又要跟过来。”
时清也没有觉察到仙船内时湘的气息，点头：“嗯。”
——这回她总算听话了一次。
——果然成熟了呢。
这般说着，许弟子准备去房间内帮师姐们整理一下床铺，却在打开某一间房的瞬间愣住——“小师妹？！”
一声小师妹，刚才还感叹的沧莹和时清齐齐僵硬。
下一秒，她们冲进船舱，果真看见本该呆在三清福地的时湘此刻正穿着一身妖娆的红衣靠在房间的床榻上悠悠剪指甲。
时清：“……”
时清：“不是，答应，不来吗？”
沉湘眯起眼，放下剪刀对时清微笑：“可我又何曾应诺过？”
时清：“……”
沧莹扶额——熊孩子果然还是熊的。
她指着时湘，转头对时清说：“这么大个人，你刚才没感觉到她的气息吗？”
“没有。”时清道：“她现在，会藏。”
这是实话，起初小师妹说她现在很厉害，时清持怀疑态度，可今日小师妹大摇大摆地坐在房间里剪指甲，那么个活人的灵力气息，她竟然真的没感觉到。
看来屏息凝神一块儿的功法，被时湘完全掌握了。
五人怎么回的，如今又一个不落的出发。
木已成舟，现在再把人赶回去，不现实。
*
既然已经被发现，沉湘也就从房间内出来了。
今日还是钟离锦自秃石岭之后第一次看见她。
少女一袭红衣，那张本是有些漂亮乖巧的脸涂抹上艳红的唇釉，倒是多了几分媚色和妖冶。
老人见着沉湘眼眸咔咔一亮：【小辈！这女娃越发漂亮了，而且看着成熟不少。她那么喜欢你，现在考虑考虑呗。】
钟离锦：【……】
又来了。
【前辈，】少年硬着头皮说：【我此生修道，不沾情爱一事的。】
老人撇嘴：【切，话虽这么说，见着那时清女娃被她那个师兄抱着，你当时情绪可一点儿都不镇定啊！】
钟离锦：【……】
换做十四岁，他肯定立刻反驳自己根本不喜欢时清。
但恢复记忆以后，他无法驳斥了，他会反思，会研究，会承认，然后——找寻办法消除这份情绪。
钟离锦觉察到自己的道心有些问题，只是他认为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他会努力调整自己。
况且时清只喜欢强者，刚从秃石岭回来的那天晚上，被许师兄一提醒，他也确实有些被情绪掌控，想要成为强者，让时清喜欢，来质疑许师兄的言语。
可过后几秒，他就冷静了下来。
毕竟十六岁，也不再是两年前单纯的少年。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需要什么，该朝哪条路一直走下去。
【这只是暂时的，前辈，】钟离锦端起桌上杯盏，轻轻晃了晃，茶水在杯沿转过一圈，些许水珠溅落在少年指尖，那刘海下的黑瞳冷静异常，深邃而不见底，【请给我些时间。】
他会稳固自己的道心，彻彻底底地斩断一切情爱因子，得道成仙。
【这找道侣，也不一定会打扰你修炼。】老人还想劝。
他死的时候最遗憾的两件事情——一是没收个徒弟，二是没有个道侣，所以若能够看见自己的徒弟日后有道侣一起飞升，他会更高兴。
钟离锦说：【只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因果罢了，届时飞升离开这个世界，才不会牵扯太多。】
老人：【……】行吧。
当初他应该努努力，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找一个道侣。
*
十日后，仙船到达黄泉谷。
黄泉谷似一道大地裂缝，其下深不可测，犹如神秘的地底世界。
这里天空被厚重的云层笼罩，阳光难以穿透，使得整个谷地都笼罩在一种阴沉的色调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冷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味，谷地四周，峭壁高耸入云，岩石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染过一般，压抑恐怖。
仙船进入裂缝，垂下缓缓下落。
越往下走，压抑感就越重。
沧莹忍不住问：“这回，应该没什么凶兽被封印在此吧？”
时清道：“不知。”
沉湘挑眉，摊手，看着被剪的平滑的指甲，吹了吹，倒是无所谓：“就算有，别随便去破坏那些封印法阵不就行了？”
沧莹撑着脑袋，看向沉湘反问道：“你说的轻巧，万一又弄个什么幻境之类的，你能分清哪些是封禁阵吗？”
沉湘笑而不语。
她能。
借助系统，她可以看清一切。
自恢复记忆，她重新掌控主导权，系统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偷偷溜出系统空间，因为恢复记忆以后，沉湘想起了一个东西——举报权。
按照时空管理局的规定，系统借助宿主完成世界任务，处于绝对的辅佐位置，不可脱离宿主意识自己行动，且系统是不会有感情的，而爱上了男主的S2，注定是有问题的。
她有权将其举报，数罪并罚，S2的下场只有销毁。
但沉湘暂时没有这么做，毕竟，她还需要系统的功能为自己辅助。
系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在她脑子里抓狂。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仙船终于停留在了黄泉谷的底部。
周围光线更暗，像是没有夕阳的傍晚，阴冷潮湿。
在谷地中央，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河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褐色，还漂浮了一些不知名的植物。
唯一的声音也是那低沉阴森的河水声，以及偶尔传来的远处山壁的回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有些诡异恐怖，不寒而栗。
黄泉谷需要采集的草药是彼岸花，赤红草，以及断魂叶和硫磺血。
时清看了看沧莹带的单子，小声补充道：“还有，无花果。”
“无花果？”沧莹微微蹙眉：“你要那个做什么？那种是灵根重塑或者移植灵根的修士才需要入药的。”
刚说完，她突然又反应过来，眼眸一亮：“哦！~你是想顺带帮钟离师弟采摘吗？”
时清：“……”
时清：“不——”
话还没说完，沧莹一拍她的肩膀打断道：“哎呀原来是这样！想偷偷给钟离师弟一个惊喜？早说嘛，等采集完任务所需的药，我再陪你偷偷去搞无花果！”
两人窃窃私语，像在密谋什么。
沉湘凑近，正想偷听，却被沧莹发现，拉过时清后冲沉湘挥挥手，有些嫌弃道：“哎呀大人说话小孩儿别偷听！”
沉湘：“……”
沉湘：“需要提醒一下时清只大我一岁而沧师姐你只大我六岁吗？”
分什么大小王啊还！！
“大一天也是大，”沧莹得意地说：“反正小孩子家家别乱偷听。”
沉湘：“行吧，老太婆。”
“？？？你叫我什么？！”
沉湘挑眉，撇嘴哼了一声，艳红的唇有些娇蛮之意，道：“谁让你喜欢仗着比我大就叫我小孩呢！那就让你好大好大吧！”
沧莹：“！！！”
她看向时清，指控道：“这就是你说的成熟？？”
时清：“……”
她看向沉湘，“道歉。”
本以为熊孩子会继续熊，谁料时清一说话，沉湘就点头道：“是是是，呈一时口舌之快了，抱歉，沧师姐。”
她说完又有些委屈道：“我只是不太喜欢被你们排在外面的感觉，对不起，原谅我嘛沧师姐。”
沧莹：“……”
行吧。
她招手，把沉湘叫过去，又说了一遍刚刚的话。
岂料沉湘听见无花果的功效后，却猛地抬眸，诧异地看了一眼时清。
——眼神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