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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杨家烧锅 >   杨家烧锅八

自从那日赵媛儿回娘家以后,她没有给富德业明确的答复。富德业显然非常不满意,对赵媛儿更加冷淡。他基本不再来赵媛儿的屋子里,一个月能住上一两次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时候,回家后直接进书房,然后便叫来菊香到书房腻歪。自然菊香会喜滋滋的围前围后地转,甜言蜜语的老爷长老爷短地叫。富德业前脚从家里走,她就开始盼他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最近越来越涨行市,家里家外、人前人后流露出半个主子的姿态。富德业看在眼里,也不限制她,任其肆意妄为,弄得她更加骄横。过去的时候,虽然与阚家夫妻都是一样的下人,但阚家年长一些,她还敬着二分。如今有富德业撑腰,菊香再不把他们放眼里,对二人大呼小叫的,安排阚荞麦为她做东做西。并让阚荞麦拿官家用度给她买零食,买一些女人日常用品。如果阚荞麦稍有怠慢,就会冷言冷语地甩脸子,声称富家将来说不定是谁说了算呢?言下之意,自己将要取代赵媛儿,那个时候会重新翻起旧账。对于阚娘更不用说,今天她想吃什么,都做哪些饭食,油了、腻了、咸了、淡了,总是挑不完的毛病,道不尽的不满。甚至该她干的活,也开始推脱,煮茶烧水直接让阚娘做,连给赵媛儿端饭端菜的事,也都安排给阚娘。富德业不在的时候,阚娘与赵媛儿多次说起,赵媛儿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告诉他们,自己能做的自己去做,不再麻烦下人。

十一月,几场雨雪下来,夹着冬季的寒风,刮走了杨树上残存的几片枯叶。远处的山披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白雪。松花江上大部分的冰凌凝结在一起,马上就要彻底封冻了。瓦蓝蓝的天空透着寒意,候鸟早已不见踪影。两只鹰在空旷的原野上空盘旋着,搜索着鼠类或是野兔、野鸡。野地里找不到食物的麻雀、乌鸦、喜鹊,都迁徙到村里或周边,抢点鸡鸭的残羹剩饭,或者在场院寻找一点散落的粮食。

富家实际上并不在城里居住,更确切地说在城墙的外面。他们这一带,住的都是独门独院,是一些官员或者富商的别院,闲暇的时候来住上一阵子。富德业之所以在这里找房子,主要还是图便利,这里离军营还算不太远,骑马也就是两刻钟的功夫。另外呢,在城里人多眼杂,他是私自纳妾,父母根本就不知道。如果在城里租或是买的房子,难免会让家里人或者下人看见,禀报他父亲知晓,怪罪下来他也会受责罚。富德业的俸禄都是他自领自用,不用交到府上,富府上家大业大不差他那两个钱。他平时再干些不良之事,赚不义之财,供养个宅院的花费还是绰绰有余。

今天,富德业心里挺受用,昨天弄了一笔小钱,满心欢喜的下营回家。等他走进自家居住的巷子里,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似乎街上比平时多几个人,或者说觉得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他再四处打量一下,还挑不出什么毛病。无非是多出一个走街串巷卖豆腐的,还有趿拉个鞋,披着麻袋片要饭的花子。富德业啐两口,骂几声晦气,拍响大门。阚荞麦听见拍门声,赶忙给富德业开门。富德业卸下马鞍上的褡裢,将缰绳递给阚荞麦去喂马,自己把褡裢搬入书房。这个活阚荞麦懂,决不能碰老爷的东西,否则不仅仅是挨骂那么简单了。从每次老爷那谨慎的样子,憨厚的阚荞麦也猜出,富德业带回来的是什么。富德业进了书房,将门插好,在没有他的传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他。

脱去靴子上炕,打开一个大柜的锁,将褡裢里的银子、钱一个个地放进去。然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匣子,打开清点一下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再锁上柜子。一切做完,向院子里的阚荞麦喊,让他去后院,把菊香叫到书房,烧炕、沏茶、点炉子。

不一会的功夫,菊香提着茶壶过来。娇滴滴地说:“爷,你可回来了,我早把水烧好了,就等你来家呢。您几天不在家,都闷死人家了。”

富德业贱贱地笑两声,掐着菊香脸蛋。说:“你这小骚蹄子,都想爷哪儿了?”

菊香嘤咛一声,扭了扭身子:“才没有想呢,人家是怕你在大营吃不好睡不好嘛,那些男人伺候不好你。”

富德业今天高兴,开心地说:“嘿嘿,是呗,那些大老爷们儿咋能伺候好。你先给爷倒杯茶,一会儿把炕烧热,好好伺候伺候爷,给爷伺候舒服了,爷赏给你点啥。”

菊香依靠在富德业的身上,搂着胳膊撒娇地说:“我哪敢盼望老爷奖赏啊,只要把老爷伺候好,就是奴才的福分。爷的物件还是赏给奶奶吧,人家可是正香主。”

富德业不屑地说:“戚,什么香主不香主的,都是爷的女人,不差是爷花钱娶的,早他娘的打发了。”

菊香撇着嘴说:“哟,说嘴吧,爷哪能舍得啊。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给爷生个一男半女,也没见爷对她有一点不待见。”

富德业娶了两个女人,睡过的不计其数。可到现在也没人给富德业添个子嗣,这正是富德业恼火的。如今菊香戳到他的痛处,气得他恼怒不已,气哼哼地说:“还不如一只母鸡,母鸡喂点粮食还能下个蛋,这些攮业1的玩意儿,没有一个是添货2人的,全他妈都属骡子,等哪天爷不痛快了,都卖窑子里去。”【注释】1攮业:方言;败兴。2添货:方言;成全。

菊香见富德业生气了,马上就哄着他说:“爷,你可别动肝火,她们不给老爷生孩子,还有奴婢呢,奴婢一定给你生几个大胖小子。”

“哼,你寻思生孩子跟猪下羔子呢?一劈腿就一窝啊,等你给我生下来一个再说。”富德业不以为然。

菊香想要逞能,说:“我也是女人,别的女人能生,我当然也能了。如果我生了一个,老爷准备咋奖赏奴婢?”

富德业问:“你想要啥奖赏?”

菊香最近受宠,有恃无恐地说:“爷,你看看我现在,伺候你是我应该应分的,可我还要伺候奶奶,还要干打扫屋子、扫院子、洗衣服这些粗活。如果有了小少爷,那也养不好胎啊。”

富德业瞧瞧她:“让你干这些委屈了呗?是不是现在想要一个名分啊。”

“给不给名分还不是爷的一句话,爷要是松了口,那是奴婢天大的福分。”菊香以为富德业会答应她。

富德业阴沉着脸冷笑着说:“如果给你名分,那富家里还有丫头吗?”

菊香她根本没有看懂富德业的脸色,说:“那你再多买几个呗?”

富德业又问:“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买两个丫头伺候你啊。”

菊香以为富德业会答应,赶紧说:“那我可不敢,那是伺候老爷的。”

“噢,那我明白了,好啊,那你就等着吧。”富德业一听让他花钱,心里十分不爽快。

可菊香让情火蒙了心,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还是在名分上打转:“老爷都收奴婢两个多月了,奴婢尽心尽力的伺候老爷,还要受奶奶的窝扁,受别人的白眼。如果有了名分,也不用受那个窝囊气了。”

富德业越来越不高兴:“那如果我不给你呢?”

菊香持宠而娇地嘟着嘴说:“那你就放奴婢一条生路,随便嫁哪个人出去,省得在这里碍眼。”

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另一个男人来分享他的女人。如今菊香竟然想要出去,富德业更是恼怒。但还是冷笑着说:“好,好,你别急啊,等你有了身孕再说,去,先把炉子生上。”

菊香一边去生火,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我和人家差啥?哪点比不过她,我就得受这个罪。”

富德业没有好气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干,你也别干了,把门锁上。”说完,背着手去了后院。

菊香本想哄着富德业,能够给自己添点彩。感觉最近自己挺受宠的,没有想到,富德业给她来了一个烧鸡大窝脖,根本不搭她的茬,自己也是讪不哒1的没脸了。一边烧着火一边暗自窝火憋气,想着自己靠上老爷,本以为自己在老爷跟前,已经盖过赵媛儿的风头,想要一个与赵媛儿平齐的名分。结果,说完还不如不说了,反而把富德业弄厌恶了,跑后院去寻欢作乐。真地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如赵媛儿,论长相、论门庭、还是论聪明伶俐,赵媛儿哪里能比?赵媛儿是个庄稼院的丫头,自己是县太爷家的小姐。【注释】1讪不哒:方言;自讨没趣,羞涩。

菊香越想越生气,狠狠地往灶坑里攮柴草,没两下,身边的柴火就烧完了。拍拍身上的灰尘,拎个烧火棍出来,到房山头的草垛抱柴。柴垛堆在西房山,厢房与正房有一个空场,空场处建了一个茅楼(房),堆一垛秸秆、茅草。刚刚拐过房角,看见一个小猫一样大的活物,正蹲在过道上举着双爪,不知道它在干什么。小东西身体细长,通身深黄色毛略略有点发黑,嘴巴发尖还是白嘴巴,尾巴比耗子的要粗,尾巴尖也是白色的。

菊香从小在深宅大院长大,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动物,在花园里,看见过喜鹊、麻雀等一些鸟,蝴蝶蜻蜓一类的飞虫。除此之外,顶多是见过一两次老鼠,其它的在印象中再没有了。这是什么家伙?是耗子它爷爷?小丫头正好也是在气头上,顺手将手中的烧火棍,朝那个家伙扔出去。棍子还打得挺巧,不偏不倚地打在那个家伙的后屁股处,吓得那家伙一蹦高,蹿了起来,身子腾空蹦出好远,三下两下地钻进草垛空,不见了踪影。菊香也不理会它,去捡烧火棍。刚刚迈步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公鸭嗓子。菊香转过身一看,来人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只见这女人描眉打鬓,擦胭抹粉、涂红抹腮,几十岁的人,头上还插两朵绢花。穿着红大衫、灯芯绿的裤子,脚上一双绣花棉鞋,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拿个手帕子,一扭三晃。拍巴打掌地嚷嚷:“哎呦呦,罪过啊、罪过啊,你这个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咋谁都敢惹啊?我的那个老天爷啊。”

菊香气哼哼地说:“你谁啊?干哈的啊?蝎虎打掌的1,吓我一跳。”【注释】1蝎虎打掌:方言;过分地夸张。

“哎哟,还吓你一跳?我的小姑奶奶哟,你是吓了大仙一跳啊!可不得了了,惹大祸啦。”来人嘴里说着,便来到草垛旁,跪下叩头:“大仙啊,你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你老人家。不怪不怪,等小徒待会回家,给你老人家烧香上供,给你压惊。”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六仙姑。胡六仙姑也只是在富德业娶赵媛儿的时候,来过一两次。菊香也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加之当时菊香忙前忙后,也没有注意她。所以,只是感觉有过脸缘,但想不起来她是谁。如今让胡六仙姑一闹,菊香更生气了。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里装神弄鬼的。知道这是哪里吗,什么人都能进来啊?老阚头也不着调,是猫是狗都放进来,你进来想干啥?”

胡六仙姑一看自己没有唬住小丫头,也没有好气地说:“你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嘴咋这么损呢?你知道我是谁吗?哼,惹毛了我有你好看。”

“我管你是谁,出去、出去、出去。我惹你又能怎么地吧,老爷我不敢惹,其他人我怕过谁啊?”菊香一个劲地往出赶。

胡六仙姑并没有把她放眼里,说:“呦呦,你一个小丫头口气不小啊,我是来找富老爷的。”

菊香没好气地说:“老爷不在家,在大营呢,去大营找吧。”

胡六仙姑说:“怎么会不在?老爷那马还在那拴着呢。去,赶紧给我通报一声,耽误事你可兜不起。”

菊香撒谎道:“老爷和奶奶坐马车走的,回奶奶的娘家了,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胡六仙姑半信半疑地说:“和你说管什么用?你又做不了主。”

菊香想起刚才富德业对她的态度,故意说:“哼,你咋知道我做不了主,老爷要是听我的你又怎么说?”

胡六仙姑觉得和她说也无妨,就说:“那跟你说,我给富老爷物色两个丫头,你能做主买下来吗?”

菊香一听更生气了,我现在想要个名分富德业都不给,那一个奶奶我都对付不了,你这个老帮子又要给弄两个。气得她直接把胡六仙姑往外推:“去、去、去,出去。我们家不买什么丫头,什么破烂货都往我们这里攮搡1,你爱哪卖哪卖去。”【注释】1攮搡:方言;填、送。

胡六仙姑让她给推出去了,气得胡六仙姑愤愤地说:“你,你给我等着,咱们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会让你央求我的。哼!我找富老爷去说。”说完,“呸”地一声吐了菊香一口,然后扬长而去。

菊香咣当一下关上大门:“你个死老蒯,累死你,你找去吧。”

富德业一上午都没有离开赵媛儿的房间,菊香也生一上午气。前面书房的炕也白烧了,整个一个人,一直没有精神蔫头耷脑的。午饭时,富德业也没有叫她去伺候,阚娘和赵媛儿端的饭菜。她甚至茶不思饭不想,阚娘叫她去厨房吃饭,她也是勉强喝了一碗汤,然后回自己的屋里,躺着去了。富德业心里明白,小丫头是在闹脾气,他干脆也没搭理她,想着等晚上去书房就寝,再叫过去哄哄她。等到吃晚饭的时候,阚娘来找菊香,说老爷、奶奶该用晚宴了,让她去伺候。菊香心怀不满,但也没有理由不去。于是,爬起炕去了上房,丧打游魂1地放桌子,摆碗筷、端菜、上酒。等盛饭的时候,她故意在厨房只盛一碗饭给富德业。然后默不作声地站在地上,等着富德业吩咐。其实她是故意给富德业看,她不想伺候赵媛儿。【注释】1丧打游魂:方言;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赵媛儿看看没有自己的饭,从炕上起身,准备自己去盛饭。富德业一看心里不悦,制止说:“等一下!”

赵媛儿停止下地,富德业又对菊香说:“怎么回事?咋没有奶奶的饭?”

“我忘了。”菊香赌气说。

富德业支使她说:“去,赶紧去厨房再盛一碗。”

菊香连哼一声都没有,转身出去了。过了一小会儿,外屋的门“咯吱”一声开了,接着听见“噗通”一声,接着是碗打碎声音。

赵媛儿问一声:“谁啊,咋的了?菊香吗?菊香、菊香!”

外屋还是没有动静,赵媛儿爬下炕,套上暖鞋三步两步来到外间。一看菊香倒在地上,一碗饭也摔得满地都是。菊香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吓了赵媛儿一跳,急忙地喊:“老爷、老爷,看看菊香是咋了?”

富德业一听,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跳到地上。连忙出来查看,然后吩咐赵媛儿去叫阚娘、阚荞麦,自己去抱菊香。阚荞麦两口子正好在厨房,听见主子叫也赶紧过来。只见菊香双目微闭,呼吸急促,一声不响,无论怎么呼叫就是没有回音,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富德业觉得纳闷,这是得什么病了?还是不小心绊门槛子摔倒了,摔昏迷了?几个人先把菊香抬到她自己的房间,铺好被褥放上去。过一会儿,菊香的呼吸平稳一些,但就是不声不响,似乎是睡着了。富德业安排阚娘照看着,又打发阚荞麦去仁和堂请郎中,自己则和赵媛儿回上房,赵媛儿伺候他吃饭。

到掌灯时分,阚荞麦已经把郎中请来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阚荞麦又带郎中来上房回话。此时富德业已经酒足饭饱,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等着郎中瞧病的结果。先生进屋先给富德业请安,富德业让阚荞麦拿个凳子给让郎中坐下,寒暄几句,

富德业问道:“先生辛苦,承蒙你妙手,家婢得了什么病?可否煎服汤药?”

“回大人的话,小的才疏学浅医术不精。从脉象上看,贵府侍人没有大碍,除有稍许肝火外,并没有什么可引起眩晕的病灶。实在惭愧,刚才小人下了两针也没有见效,小人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罕病。先开三副汤药去去火,再吃几颗安神丸,稍后再看看,从目前看是没有大碍的。如果大人觉得小的医术浅薄,那大人再请名医给瞧瞧,或许有新的诊疗方法。”郎中谨慎地回答说。

富德业不在乎地摆摆手:“先生过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尽管医治,我们尽力就好。活过来她命大,死了怨她福浅。”

那郎中又说:“她的病真地很蹊跷,在下实在没有能力,惭愧、惭愧!”

富德业对阚荞麦说:“你送先生回吧,随便抓几副药。另外,给先生的诊金带上,今天晚上让你老婆陪着菊香吧。”

郎中连忙站起来:“谢大人,无功不受禄啊,我没有治好贵侍,诊金是万万不能收的。”

富德业坚持说:“你能来一趟就很辛苦了,诊金一定要奉上的。说不定明天还要劳驾你呢,安心收着吧,我就不送先生了,一路慢走。”又对阚荞麦说:“老阚啊,打着灯笼,好生护送先生回府。”

郎中拱手退了出去。

赵媛儿担心地说:“老爷,要不然再找其他的先生看看?”

富德业说:“找什么找,由她去吧,命大不该绝,我也少破费点银子。”

赵媛儿说:“好歹是一条小命啊,总不能看着她没了,怎么的也得把心思尽到,别屈了来咱们家一回。”

富德业有点不耐烦了:“好、好、好,你爱管,你明天再找郎中,我没那个闲心。治病要是花几十两,治好了也是个赔钱货,卖出去顶多值二十两。算了,赶紧焐(铺)被睡觉,明天再说。”

借着菊香有病的由头,富德业和营里告了假,说家中小夫人得了重病,自己要找郎中医治。实则吃过早饭,进城消遣去了,一连两三天都是这样,早出晚归的,连菊香的屋都没有进。只有赵媛儿张罗着找郎中来诊治,一连找了四、五个郎中,看完病都摇头说看不出来什么病,言外之意是根本没有病。针也扎了、罐也拔了、苦药汤子也灌了,可菊香就是迷迷瞪瞪的。有时候郎中一来她病好了,郎中一走又昏睡不醒,弄得郎中都糊涂了。最后一个郎中说:如果再不见好,那就不是实病,是虚病,找个会看事的、出马的给看看,出马的就是大仙又叫跳大神的。半信半疑的赵媛儿也不知道怎么好,询问阚娘。阚娘也说试试吧,可能是招着没脸1的了,赶紧找个大仙来瞧瞧吧。等晚上富德业回家,赵媛儿把这些话和富德业说一遍。富德业也没有反对,安排阚荞麦第二天去钱家营子,找胡六仙姑来一趟,请她来给扎咕、扎咕2。【注释】1没脸的:方言;鬼魂、精怪附体。2扎咕:方言:治疗。

胡六仙姑接到信儿后,心里一阵欢喜,买卖又上门了。如果弄好了,可是一个连环的大生意。于是,让阚荞麦给家主回个话,说大仙没在家,得晚上才能搬下来,让家里准备香烛、果供、烟酒等,她晚上过来设坛请仙。阚荞麦不敢怠慢赶紧回家,到家与富德业做了回禀,富德业让他去准备大仙儿所需的物品。

下午申时左右,胡六仙姑来了。她还带来一个比她年纪小不少的男人,男人还带着两个包裹。敲打门环,阚荞麦赶紧给开门,请进厅堂让座后,到后院请来富德业和赵媛儿。胡六仙姑见富德业来了,赶紧下座施礼:“富老爷吉祥,老婆子给你请安。一晃半年了,也没来给老爷问安,是老婆子的不是了。蒙老爷不嫌弃,遣人呼唤,这不,我忙不迭的就来了。家里也没有像样的玩意儿,怕老爷看不上眼。贵仁啊,把那只长白山老灵芝呈上来,给富老爷鉴赏一下。”

胡六仙姑鬼么哈哧眼的1,根本不提自己前几天来过,菊香没有让她见富德业的事儿。旁边那个叫贵仁的男人,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红布包,布包里拿出一只灵芝,看个头还不小。在吉林,灵芝并不值多少钱,秋季的时节,山民们都进山采这东西,一天采几十个不成问题。东西多也就不值银子了,在当地用几百钱也能买到大个的。【注释】1鬼么哈哧眼:方言:鬼精、聪明、智商高。贬义。

富德业说:“仙姑客气了,本来是让你来帮忙的,咋能让你破费。”

胡六仙姑说:“老爷可别嫌弃,这是我们家那老货进山采的。我寻思是个稀罕物,只有老爷这高贵的人才配使用,就给你带来了,你收着吧。”

富德业示意赵媛儿接下灵芝,然后说:“想必家人也和仙姑说了,家里出了点小差错,还望仙姑施以法术,拯救一下家婢。”

胡六仙姑故意拿捏着说:“哎呀,老爷啊,你有所不知。我一进院,就感觉有一股罡气。不用看,这老仙的道行深啊,老婆子道行修为浅,怕是请不动这位老仙。”

赵媛儿接话说:“仙姑谦逊了,远近谁不知道仙姑的本事啊。你快给看看,把仙家请起来供奉上。事成了,我们也不能让仙姑白辛苦。”

说得胡六仙姑一阵假笑:“嘎嘎嘎,看看、看看,还是奶奶懂事理啊。仙家要是请起来,得费我大半的元气啊。不过,我与老爷、奶奶有这个缘分,一会儿我去看看。如果我能行,这事我一定管了。如果不行的话,我给老爷去请个老佛爷,保证把老爷的事安排得妥帖。”

富德业一听事情有谱,吩咐赵媛儿去后院,让阚娘赶紧安排酒菜。然后又问胡六仙姑还有什么需要的,胡六仙姑对阚荞麦说:“上午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齐了吗?”

阚荞麦恭恭敬敬地回答:“都备齐了。”

胡六仙姑又说:“你再去准备两只鸡,必须要两年以上红毛的公鸡,把脚绑住晚上我用。”阚荞麦答应一声去准备了。

胡六仙姑对富德业说:“富老爷,你带老婆子先看看,让老婆子心里有个底。”

入冬的白天短,这功夫已经黑下来。一行几个人来到菊香的房间,只见屋里点着一支蜡烛。摇曳的烛光下,菊香侧身躺在炕上,即使听见有人来了,她也一动不动。几天来,其实她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一天见富德业没有待见她,她故意使小性子,搅合一下赵媛儿他们的气氛,想争得富德业的重视。可富德业没有理会她,她只能继续装下去,没有想到,事儿弄得越来越大。一连几天,富德业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反而是赵媛儿张罗请医抓药。现在看见又有人来,她只能眯着眼睛装睡。

胡六仙姑看了看,也没说什么,便和富德业出来吃饭。席间,胡六仙姑又蝎唬起来,说得云山雾罩、玄玄乎乎,把富家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都认为仙姑是个能人。到了二更天,酒饭完毕。胡六仙姑吩咐时间到了,得开始请仙。阚荞麦已经收拾好客房,二人去客房,胡六仙姑换上萨满衣,带上神帽,腰系腰铃。那个男人则拿出一面神鼓和一把神鞭,堂口就设在菊香的屋里。喊了一声时辰已经到,开始搬杆子。

在菊香屋子里的西墙下方,摆上一张供桌。两只大蜡烛噗噗的跳着火苗,供桌上摆着供品供果,一只香炉里点燃了三炷香。屋里又多点燃了几只蜡烛,把屋里照的通亮。菊香躺在炕上,头上给盖了一块三尺红布,手里握上一根苞米杆子。那个男人是二神,手里拿着神鼓和神鞭坐在炕沿,胡六仙姑是大神站在地中央,其他几个人在一侧或坐或站。外面二更梆子一响,搬杆子正式开始。只听嘣嘣一阵鼓响,二神开始唱起来,地上的大神开始跳起萨满舞,身上的腰铃哗啦啦响。

只听二神唱到:“日落西山黑了天啊,家家户户把门闩,大路断了行车辆,小路断了行人难。喜鹊老鸹奔大树,家雀扑鸽奔房檐,十家上了九家锁,只有一家门没关。脚踩着地来头顶着天,身穿衲袍手拎鞭。老君炉里走一番,金翅展银翅颠,金翅能跑十万里,银翅能跑万万千……”

地上的胡六仙姑突然一个打转,坐在地上,双目微闭,嘴里噗噗的吐气,泛起白沫。二神喊:大仙到了没有?只见胡六仙姑一个冷战,向后一仰倒在地上,接着一咕噜就坐了起来,双目睁开。神情严肃地口中念到:

潜心修行在深山,忽闻弟子把我搬,太上老君急急令,打马疾行桦树湾。苦修五百已成仙,临时行在住草山,每日功课把日拜,飞来横祸不得安;蛇要吞象野心贪,恼怒成羞坏我衫,往日无怨近无仇,与我仙家何相干;老幼尊卑天地宽,略有惩戒她一番,看我仙家施小计,瞎眼瘸腿也不冤;

噗,胡六仙姑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二神接话问:“老仙家啊,你可渴来你可饿,你要渴来有哈拉气1,你要饿了上供台,上有金条2让你享。”【注释】1哈拉气:出马仙春典;酒。2金条:出马仙春典;香。

“呼、呼、有清卷1吗?我要过堂的。”胡六仙姑阴阳怪气地说。【注释】1清卷:出马仙春典;烟。

二神连忙答应,卷一棵纸烟点,自己上抽一口。然后用一纸筒将自己口中的烟,吐到胡六仙姑的口中。胡六仙姑继续微闭双眼,从鼻子里喷出浓浓的一道烟柱,接连吞吐几口旱烟后。胡六仙姑拉长声音问:“八宝罗汉1隆重、操神费力的搬本仙所为何事啊?”【注释】1八宝罗汉:出马仙春典;主家。

二神问:“敢问仙家是清风1还是烟灵2啊?”【注释】1清风:出马仙春典;男鬼。2烟灵,出马仙春典;女鬼。

大神胡六仙姑:“本座既不是清风,也不是烟灵,乃长白山五百年道行黄家的。”

二神问:“噢,那是黄家太奶了,黄太奶啊,小花荣1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如何冲撞了大仙,还望大仙高抬贵手啊。”【注释】1小花荣:出马仙春典;未婚女子。

大神胡六仙姑冷笑一声:“哪里来的小花荣,都是盘头织女1,八宝罗汉心里自知。”她的话是说给在场的人听,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注释】1盘头织女:出马仙春典;已婚妇女。

二神又问:“八宝罗汉已自清,还不知孩子如何撞了仙家山门,好让孩子心里有个数,日归月圆前往还罪。”

大神胡六仙姑又喝一杯酒:“天不怕来地不怕,就怕富府小姐大,手使一柄托天叉,回手给我来一下,打坏我的咔吧啦1,无缘无故受惊吓。”【注释】1咔吧啦:方言;裆部。

二神道:“仙啊,知道了,明个儿让孩子给你老赔不是去。”

“都清楚了?本座也该回山了。”胡六仙姑说。

二神恭恭敬敬地说道:“恭请老仙尊驾回府。”

二神接着又打起鼓来,唱起神调:“你要走我不拦,撒手松开马嚼环,外挑马道五尺五,里挑马道三尺三。我送老仙到深山,你走的急不消停,或骑马或驾云,哏噶呕吐可不行,你吃得好喝得多,吃吃喝喝临走都要带利落,你马前剁开绊马索,身后收回捆仙绳……”

胡六仙姑又一阵颤抖,头一阵晃动,长出一口气,打一个唉声。然后无精打采缓慢地说:“来,把我扶起来。”

二神连忙把胡六仙姑架了起来,阚娘赶紧搬把椅子送了过去,胡六仙姑坐下接过赵媛儿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几口,看样子是缓过精神啦。

富德业赶紧过来问:“咋样?大仙都和你说啥了?”

胡六仙姑摆摆手说:“不要急、不要急,我先配点药给病人,然后我们前屋去说。”

富德业赶紧叫阚娘去准备饭菜。胡六仙姑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然后二神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一些红色的粉末,与香灰混合了。告诉赵媛儿,等一会儿阚娘忙完,给菊香服下,睡一觉,明天早上就能见效。赵媛儿应着接过纸包,心里想红色的估计是朱砂。胡六仙姑又吩咐阚荞麦,把两只活鸡并带三杯酒,拿到前院房山草垛旁摆上,看看明天早上大仙收不收。如果收了,病人明天肯定会好,其实她说的这些,都是给炕上的菊香听的。菊香也是心里明明白白的,该借着坡下驴了。

前院的厅堂里摆上酒菜,富德业赵媛儿陪着胡六仙姑入座,客气一番开始吃饭。席间富德业就请教胡六仙姑,老仙都说什么了?胡六仙姑嘎嘎地笑起来:“嘎、嘎、嘎,大仙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你们都听清楚了啊。”

富德业谦虚地说:“哎哟,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哪懂大仙的旨意,还是你直接说给我们听吧。”

胡六仙姑故作神秘地说:“按理说呢,天机不可泄露。但刚才老仙自己都说了,老婆子就解释一下吧,也不算违了仙意。唉,干我们这行的啊,都折阳寿啊。”

富德业赶紧说:“你快快说,府上一定有重金酬谢。”

一听有银子,胡六仙姑立马眉开眼笑:“好说、好说,大人啊,给你老效劳是我们应该应分的,说啥银子不银子的啊。这不是嘛,老仙跟我说,咱府上的姑娘淘气,本来那个黄家仙是路过的,在府上的草垛暂住一时。想不到,出来拜日的时候,咱那姑娘拿个叉子,给黄家仙打啦,打大胯胯轴子1上了。所以啊,人家找来了。”【注释】1大胯胯轴子:方言;胯骨。

富德业半信半疑的问:“还有这事儿?拿什么叉子呢?”他哪里知道那个叉子是烧火棍,这是胡六仙姑故意留下的悬念。

胡六仙姑硬气十足地说:“当然有了,明天姑娘醒来,你问问她就知道,她有没有干过这事儿。对了,老仙说她也不是姑娘,应该是夫人吧”说完用眼睛斜了一眼富德业,富德业感觉出胡六仙姑的意思,嗯嗯两声,没接这个话茬。他的不否认,更坐实了胡六仙姑的猜测。因为那天菊香的霸道,便让她琢磨菊香,为什么这么有底气,肯定后面有人撑腰,那撑腰的人一定是富德业。

富德业为了缓解尴尬,又问:“那以后该怎么办呢?”

胡六仙姑故作为难的说:“看看明天早上的结果吧,看看上的活供收没收。还有姑娘好的状况,至于贵府的事,老婆子可不敢胡言乱语啊,不过……”胡六仙姑吊起胃口来。

富德业急忙说:“不过什么?你说你说。”

“唉,还是不说的好,反正有了这档子事,不是啥吉利的。大人,酒菜我们也用好啦,得去歇息了。今天出堂口耗费许多元气,明天早上还要收收尾。”她故意留了一个悬念,让富德业觉得这事的重要,因为她想一石三鸟。

第二天清晨,几个人都早早的起来,聚到厅堂。阚娘叙述一遍,昨天夜里如何伺候菊香、喂药粉,菊香睡得安稳,早上起来,看见菊香起炕洗脸梳头,已经没啥事了。菊香还讲,如何用烧火棍在草垛旁打黄皮子的事,富德业这才明白叉子的来历。

胡六仙姑点点头,然后又让自己带来那个男人和阚荞麦去看看鸡。两个人很快就回来了,一人手里领一死鸡,鸡看不出有啥伤,仔细寻找,发现脖子上有两个小眼,鸡血已经流干。不用说,黄大仙把鸡收下了。胡六仙姑让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唯独自己与富德业和赵媛儿商谈,富德业现在是深信不疑,佩服得五体投地。拿出二两银子,一再央求胡六仙姑给安排一下,以后该怎么办。

胡六仙姑心花怒放,一切都是按自己的算计来的,第一步已经成了,先赚一笔,现在还要继续挖坑。于是,故作为难的说:“老爷啊,有些事儿本是老爷的家事,不便我们外人插嘴。但这么长时间,一直受老爷的恩惠。老婆子还不忍心看着,那我斗胆说上一嘴,对不对还请老爷恕罪。”

富德业哪还管那么多,急切地问:“但说无妨,你是老神仙,那有不对之理呢。”

胡六仙姑又对赵媛儿说:“奶奶你放心,老婆子说的都是为了府上兴旺,一点不敢有违逆你的想法,如果有碍奶奶的方便,奶奶可不能怪罪。”

赵媛儿起身忙给胡六仙姑倒茶:“老神仙说远了,俺是你老给接娶到府上来的,你老是俺的贵客,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赵媛儿即使对这个神婆很不满,但看见她的法术,也被唬住了,不由得肃然起敬,所以对她客气了许多。

胡六仙姑正色地说:“现在看丫头的事是平了,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有啥大事,可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老仙对贵府很不高兴,加上菊香姑娘有过一次,她身子肯定要弱,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被上身。如果简简单单的是一个仙家还好,敬一敬、供一供也就过去了。如果要是招上清风、烟灵,那是要害人的,即使不死人,也要家宅不安。罗锅山有一家,就是这么来的,一大家子人快死绝户了。”

她说得狠狠地,着实吓蒙富德业:“老神仙啊,你就说个章程,你说咋办我们都照办。”

胡六仙姑说:“嗯,贵府先供个保家仙,请胡三太爷胡三太奶来镇宅。狐、黄、白、柳、灰都是一家,有胡家在,其他仙家也不会为难你们。”

富德业忙不迭地说:“中、中,我马上就办,你老顺带给指点开光。”

“光供仙还不行,还要去根。把菊香姑娘得送出去,有点对不起奶奶了,用惯的下人,冷丁的会舍手1。为家宅安宁,还是换个人吧,免得她招来埋汰东西。”其实她说是向赵媛儿道歉,实际是在邀功。撵走菊香,少一个与赵媛儿争宠的人,她以为赵媛儿肯定会感谢她。她之所以要撵走菊香,一是报那天对她的不敬,二是她还可以从中牟利,这笔买卖富德业一定会交给她做。

赵媛儿说:“哪里、哪里,俺有没有下人都可以,没有什么用惯用不惯的,俺自己也能伺候好老爷。但如果能留下还是留下她,孩子年龄小,出去也不容易。仙姑你想想办法,咋能破一破。”

胡六仙姑赶紧抢话:“哎呀呀呀,那可不行,大家大业的没有个下人咋行?来客了,让人家也笑话,一个下人也没有几个钱。我手里正好有两个,黄县丞要高升了,有几个下人带不走,让我找个下家。如果大人想要,明个儿我给你送过来。菊香嘛,一定要送走,不然将来有事,我可是镇不住啊!”这也是她一石三鸟的第三笔买卖,说完看着富德业。别看平时富德业说要卖菊香,但现在一说真卖,他还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女人卖给别人,心里总是不舒服,沉吟着一时没有应允。

胡六仙姑见状,马上明白了缘故,立马又火上浇油:“老爷你看啊,老话说得好,女大不能留。凭你老爷的身份,不会要收房吧,大家闺秀多的是。您要娶哪个,凭老婆子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有给你说不成的?我早看过菊香的生辰八字,她命不强,易招灾惹祸,克夫妨主多灾多难,家业不兴啊。你说说看,她走过几家了?哪个得好了啊。”

她几句话一说,直接让富德业下了决心。咬咬牙说:“好吧,那老神仙你给找个好人家,送过去吧,银子给多少你老掂量着就行。”

“好、好,大人吩咐的,老婆子立马去办。那买丫头的事咋说呢?”胡六仙姑连连应承。

“噢,等送走菊香,你和小奶奶合计吧。”菊香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而在后院的菊香一无所知。富德业也没有过去看一眼,回军营去了。胡六仙姑吃过早饭,带来的二神,拎着两只死鸡,由阚荞麦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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