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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清雪,早上起来,天已经放晴。远处的四顶山清晰可见,蓝瓦瓦的天空,一丝云彩都没有。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直透肺腑,让人特别的舒坦。小雪掩盖了一切裸露的土地,把天地间染成一幅单调的水墨画。如果没有蓝天的映衬,那么能够看见的只有两个颜色:灰与白。

杨宗去依兰已经三天了,一直没回来。六奶奶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被什么事绊住脚。初来乍到,也没有养鸡鸭鹅狗,她一天也只做两顿饭。今天早上做的是一锅出,贴苞米面大饼子,炖酸菜汤,又在汤上面放一个锅叉,蒸一盘小咸鱼干,单独给褚爷爷下酒。饭菜上桌,小十二吭吭唧唧的不爱吃,惹得六奶奶伸手打两巴掌,让褚爷爷把孩子抢过去。然后,老爷子在一个柳条筐里摸索半天,找出半截麻花来,这是来的时候,杨宗给爷爷买的。孩子多,老爷子给你一股他半截的,老爷子也没有到嘴多少,不过那也十分的高兴。

小五和小十,半大小子不挑食,每人稀哩呼噜地吃完一碗菜,两个大饼子。然后哥哥带着弟弟,把棉袄穿上、帽子戴好,又在腰里扎一根麻绳。一个人拿斧子,一个人拿锯,拉上小爬犁出去砍柴。自打来到这里以后,小哥俩是天天出去砍柴,一天两趟,现在已经堆成小小的一垛。六奶奶吩咐,趁现在天气不那么冷,还能拿出手,抓紧多储备一些柴火。等到三九天,天气严寒,冻得人伸手都困难,现在多备一些,那时不用再出来砍柴。烧锅过个把月要开火,需要大量的柴火,可不是一星半点就能满足。出了家门,往西走一里多地,有一片杂树林。多以杨树、柞树、桦树为主,夹杂着少量的榆树、柳树,还有类似山里红、山丁子一类的。这片林子离家挺近,哥俩一直在这里砍树,边上能砍的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渐渐的往林子里面走,小哥俩胆子挺大,没有经过危险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稍稍往树林深处走一段。突然,小十拉了拉小五的衣襟。小五站住脚问:“小十,你干啥?”

小十用手一指,远处的一棵老树下。悄悄地说:“五哥,你看,那是个啥家伙?”

小五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瞧过去,也没发现什么目标。嘴里还说:“在哪儿呢?”

小十努力地引导哥哥:“那儿,在那儿呢!”

总算哥俩把目光集中到一个地方,在十丈开外的一棵老柞树下,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这堆东西颜色黝黑,在雪地里特别的显眼。小老十问:“这是啥家伙?”

小五也没有辨认出来,摇着头说:“不知道啊,咱们过去看看。”

小十心中有些胆怯,迟疑着不敢走。谨慎地说:“再看看吧,可别咬着咱们。”

小五鼓足勇气说:“不怕,咱有斧子。我在前面,你跟着我。如果你发现不好的话,用锯搂它。”小五拿着斧子在前面开路,小十拉着爬犁后面跟着。

等来到四、五丈远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是一个满身长黑毛的家伙,躺在雪地上睡觉呢。小五停下脚步,示意小十站住,二人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观察。这东西过去肯定没有见过,是个什么玩意儿呢?黑不溜秋的满身是毛,有点像猪。附近也没看见有人家,谁家猪跑这里来了?小五抓起一团子雪,扔了过去,但没有打中,扔在那东西身旁。那东西还是一动不动,完全吗反应。小五又用斧子剁了一节树棍,再扔过去,还是没有打到。气得他对着它喊了一声:“哎!”还是没有反应,又叫几声,那东西纹丝不动。最后小五无奈,让弟弟在后面等着,自己过去一探究竟。

小五到那东西跟前,招手叫小十也过去。原来地上躺着一头像猪一样的牲口。只是它的嘴是尖尖的,牙都往外支愣着。不知道它已经死多久了,雪地里到处是血,肚子那个部位,基本被掏空。五脏六腑全然不见,但头、四肢、脊背处都是完好的,不知道是啥东西,把它肚子给吃了。小十问:“五哥,你认识不,这家伙是啥啊?”

小五刚才有些紧张,头上冒汗了,往上推推帽子。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从来没有见过呀,可能是野猪吧。你忘了太爷给咱们讲过,好像就是他说的样子。今天太爷来就好了,他肯定认识。”

小十问:“那这东西有用吗?能不能吃?”

小五不太确定,说:“我觉得还能吃吧,好歹它是肉。咱们把它弄回去,让太爷看看能不能吃。好些天没有肉,小十二馋得不愿意吃饭。如果这东西能吃,那咱哥俩可逮着了。”

小哥俩研究着,怎么把这玩意儿弄到爬犁上去,可这东西太大,实在弄不动。小十有些泄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建议说:“咱俩弄不动啊,不然我们回去,把太爷、妈找来吧。”

小五反对:“不行,太爷年纪大了,咱俩都弄不动呢,他更弄不动,如果爹在家就好了。”

哥俩坐雪地上歇一会,瞅一堆肉,弄不回家去。突然,小五的眼睛一亮,兴奋地叫道:“有啦,咱俩把它卸了,剁成肉块,然后装上爬犁吧。”

小十还是没有信心:“咱俩也不会呀。”

小五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反正是捡的,卸啥样都行。回去以后,再让太爷重新割肉。”

小五说着站起来,拿起斧子,对着这牲口的脖子砍了两下。不知道是斧子太钝,还是这东西皮糙肉厚,反正是效果不大,仅仅砍两个小口子。小五扔掉斧子,拿过手锯,对着刚才砍出的口子一通锯。天气还不是很冷,不知道这牲口死多久,但尸体还没有冻得十分硬。锯下去还真的见效,锯真的往下刹,不过肉末给锯下来不少。一会儿功夫,头被卸了下来。小十看他五哥的法子管用,十分开心,兴奋地嗷嗷直喊叫。如法炮制,接着又锯几条腿,再锯躯干。用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把这个玩意儿大卸八块,累得哥俩满头大汗。把帽子甩了,手闷子1也脱掉了,躺在雪地里,不住地喘着粗气。【注释】1手闷子:方言;冬装,护手棉服。类似手套。

突然一个声音,吓了他们一跳。不远处有一个人,对着他们说话了:“哎,我说你们,是哪里来的两个小孩?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进我们家林子啊?还有没有点规矩。”

小五、小十赶紧坐起来,慌忙地打量这个陌生人。来的这个人穿着一件羊皮大衣,带着一顶狐狸皮帽子,脚穿一双牛皮兀拉。背着双手,瞪着一双小眼睛,吹胡子瞪眼睛,很不高兴地对他俩说:“你们两个小嘎是谁家的?在这里干啥呢?”

城里长大的孩子并不怕生人,对于陌生人也敢说话。小五说:“大叔,我们是东边老杨家的,出来砍柴。”

陌生人背着手,围着两个孩子转一圈,又围着爬犁转。嘴里叨咕着:“老杨家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还有个老杨家。”

小十对他说:“我们家是新搬来的,离这里不远,大叔,那你是干啥的?”

陌生人说:“我就是这里的,林子是我家的,你弄的野物、砍的柴都是我的。”

小五不高兴地反驳说:“你唬谁啊?我咋没有听说,林子还有主的,你有啥凭证说是你的?”

陌生人觉得两个小孩不好蒙骗,继续解释说:“你们年纪小,当然不知道了。我家在林子西头住,已经把这片林子给号下了。”

小十不让份儿,叫道:“那我家在东头住,林子东头该归我们家。西边归你,我们又没有去你家那面。”

“哎?我说你这小嘎豆子,到我这里跑马占荒来了是咋的?”陌生人想要吓唬住小哥俩。

小五说:“你要是砍柴,你砍你的,我们砍我们的,你凭什么不让我们砍?”

小十有哥哥撑腰,也不服气:“我们就砍,你咋的吧?”

陌生人提高了音调,叫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不说理呢?你家大人呢?走,找你家大人去。”

“爱找你找去,我们还要砍柴呢。我妈在家呢,你去吧”小五对陌生人很不满,根本不想搭理他。

陌生人问:“那你爹呢?”

小十想炫耀自己家有马车:“我爹去街里,取马车去了,我公孙大爷给我家一辆四匹马的大马车。”

陌生人小眼睛一转,眨巴着眼睛说:“噢!你爹没在家,那算了吧,等你爹回来再说,你爹啥时候回来?”

小孩儿有小孩儿的心眼,小十不想让他去找爹,就说:“不知道,过几天才回来吧。”

陌生人故作大度地说:“噢,你爹不在家。你们新来的也不容易,你们砍吧,我也不拦挡你们啦。不过,你们弄的这是啥家伙?”

小五说:“我们也不知道是啥?刚才我们哥俩捡来的。”

陌生人说:“噢,这东西是野猪,你们小哥俩好运气,捡到一个大野物。”

小十问:“野猪好吃吗?”

陌生人一脸嫌弃地说:“不好吃,肉嚼不烂,而且还骚。”

他一说不好吃,小十有些失望,抬头看看他五哥。小五说:“那也拉回去,不好吃喂狗。”

小十不懂他哥的意思:“咱家也没有狗啊?”

谎话被揭穿,小五接着往下编:“爹回来就有啦,我让爹要两只狗回来,公孙大爷家有。”

陌生人听说他们要拉走,又编一个理由:“孩子啊!你们知道咱这块是啥规矩吗?”

小十问:“啥规矩?”

“咱们这里呀,是捡东西见面分一半,你看我也赶上了,你得分我一半。”陌生人提出要求。

小五说:“大叔,啥规矩我们也不懂。你要分一半也行,一会儿你去我家,管我妈要去。”

那个人见两个孩子不好糊弄,连忙把话往回拉:“小伙儿,你叫啥名字?”

小五如实回答:“我叫杨树山。”

“我叫杨树青,他是我五哥。”小十补一句。

“噢噢,你们的名字真好听,我是你们邻居,我家在这林子西头。”陌生人和颜悦色地说。

小五问:“那大叔你贵姓啊?”

陌生人说:“我姓白,你家是不是买佟四瘸子的地?”

小五摇摇头:“不知道是谁家的地,离这里有一里地那么远。”

陌生人说:“那是他家的,咱两家离得很近,咱们是邻居,得好好处啊。你回家告诉你爹,哪天得空我去拜访。邻居住着,得经常走动,缺东少西地相互串换。”

听他这样说,小五也放下戒备:“是的,大叔。那我和我爹说,我家酒烧出来,给你送点尝尝。”

陌生人一听眉开眼笑:“看看树山这孩子,真懂事儿,太招人稀罕了。以后没事儿,上我家玩去,往西一直走,有半里地就到了。”

小五答应着,并邀请陌生人去家里做客。陌生人又说:“咱东北人,就是好客。做事儿得敞亮1,那才叫爷们儿呢!”拍拍小十接着说:“你说是不是?小爷们。”【注释】1敞亮:方言;大方。

小十似懂非懂地答应着。

陌生人关心地说:“你看你们这么一爬犁、一爬犁往家拉多费劲,你们每天砍完柴,堆成一堆。你爹要没回来,你们去找我,我赶马车给你们拉。”

小五连忙说:“谢谢大叔,不麻烦您。我爹快回来啦,我爹把车取回来,就有车了。”

陌生人说:“噢,那行吧。有啥事儿就去找我,邻居住着,远亲不如近邻啊!我走啦,你们哥俩干活吧。噢,那啥?把你的野猪腿给叔一个,叔尝尝。”说完,并没有等小哥俩同意,弯腰去爬犁上拽野猪腿。

小十刚刚要去制止:“你……”被小五拉住,示意他别说话。

陌生人挑了一个大个的,拎起来说:“这东西还挺沉,有三、四十斤。走了,爷们儿。”

“你慢走,大叔!”小五送客。

“好嘞,到家玩去啊!”陌生人说完,拎着一角子猪肉,头也不回地走了。

气得小十直嘟囔,小五说:“算啦,都是邻居。拿就拿吧。”

小哥俩又干了小半天,砍一大堆干木头。爬犁上装野猪呢,再无法装柴火。他俩也真把柴火堆到那里,准备等爹回来,再来拉回去。然后,满心欢喜地拉着爬犁回家,虽然地上有薄薄一层雪,但是野猪实在太重,一路上歇了好几次,终于进了院子。一进院,小十就叫了撒欢1地喊:“太爷,妈,快出来呀,我们捡到好东西啦!”【注释】1叫了撒欢:方言;兴奋得情不自禁地嚷嚷。

喊叫几声,褚老爷子带着小十二出来,一看爬犁上的东西。把老爷子吓一跳:“我的天神啊!你们是咋弄的啊?”

小老十比比划划地把事儿说一遍,老爷子乐了:“你们哥俩真有命,捡个狼占。这口猪,除非有枪,不然下套子都套不住。”

小五问:“太爷,啥是狼占啊?”

“狼占啊!就是狼吃剩下的,鹰吃剩下的叫鹰占。你看哈,猪的肚皮还有肠、肚、心肝肺都没了吗?都让狼给造了。”老爷子解释说。

小五问:“那肉还能吃吗?”

老爷子说:“能吃,咋不能吃呢?你看大腿肉不是好好的嘛,等我把狼啃过的地方,割下来扔掉,其它的都是好肉。”

小十二拉着褚老爷子的手:“太爷爷,太爷爷,我要吃肉。”

“好,好,吃肉肉。等太爷爷把肉割完的,晚上咱烀肉。”老爷子说。

六奶奶从东侧的大房子走过来,见状问道:“你们爷几个弄什么呢?”

“孙媳妇呀,你快来看看吧,你儿子给你弄回什么了?”老爷子兴奋地说。

六奶奶一看,也吓一跳,生怕野猪伤着孩子。小十又把事情说一遍,六奶奶才放心。小十问老爷子:“太爷,有个人说见面分一半,硬是拿走一个大腿。”

老爷子问:“谁啊?咋欺负小孩子呢?”

小五说:“他说他家在西面,是邻居。”

“这还了得?这是什么人啊?凭什么他还要分一半,走,领我去找他去。”褚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

六奶奶赶紧拦挡:“爷爷,爷爷,咱不生气啊。人家邻居逗孩子玩呢,再说了,一个吃的玩意儿,多一口少一口能咋的?碰见了,弄一块尝尝鲜儿,不是大事儿。”

小十说:“那他还说,那林子是他家的。”

六奶奶对小十说:“快点往屋搬肉吧,冻得硬邦邦的,咋给你们炖肉?快拿屋化上。”

褚老爷子还想要找那个姓白的去掰扯掰扯1:“你听听,林子都成他家的了,这家伙也太霸道了。我活七十好几了,咋没见过这样不地道的,明天领我去会会他。”【注释】1掰扯:方言;理论。

“爷爷啊,你进屋吧,给孩子们卸肉,一个个馋得淌哈喇子了。”六奶奶把老爷子连劝带推,弄进屋里。然后领着几个孩子,把野猪肉搬进屋。

姓白的还真是在林子西头住,他叫白伦库。由于他眼睛小,附近的人都叫他瞎目杵子,或直接叫白瞎子。此地人管鼹鼠叫瞎目杵子或者豆鼠子。白伦库生性贪婪,只要与人交往,特别爱占别人小便宜。而且他十分吝啬,每天都会出门转悠,如果不往家划拉点啥东西,那和自己丢个金元宝一样。夜里摸黑数钱,掉一个大子儿,点上灯找半夜都得找到,不然一夜是甭想睡觉。今天,按说这趟出去并不赔,白捞一条猪腿,小溜一角子猪肉,即便是去掉皮,起码也有三十多斤。他今天本应该高兴才是,但看见自己去得晚,二百多斤的猪肉让两个孩子弄走,他心里是相当地不舒服。如果可以动手抢,他肯定不会心慈手软。回到家,一进屋看见自己的侄子在他家,心里更来气。侄子肯定是又蹭饭来了,即使不管他饭,抽一袋烟,还要一捏烟沫不是?烧水不要柴火吗?

他侄子叫白世宝,一天游手好闲,每天除了喝酒耍钱,就是走东家串西家。他爹给他娶一房媳妇,留下四十几垧地,然后撒手归西了。他爹一死,更没有人能管他了,他把家里的地卖的卖、当的当。如果不是白伦库和他媳妇把着,他早折腾光了。勉强留下十垧地,每年找人帮着种上,卖完粮,还完他的欠账,对付着老娘、媳妇、孩子有一口饭吃。家里穷得叮当响,每顿除了大碴子、小米子,就是高粱米,过个年节能吃一顿饺子都算不错了。他这个人还好喝点,可家里没有酒,就是有酒也没有下酒的菜,一到冬天只有萝卜白菜土豆酸菜,换个样顶多是干菜,连个豆腐都做不起。所以,他天天各家串门子,赶上谁家有点好吃的,会赖着不走。

当白世宝看见他二叔扛个猪腿回家,眼睛一亮。虽然他的眼睛也不大,但年轻有光泽。赶紧站起来接过猪腿放下,对白伦库说:“叔,这家伙你可逮着了,在哪嘎达整这么一大角子肉呢?我今天可是有口福,好些天没有见肉星啦,今天给我拉拉馋。”

白伦库气哼哼地说:“滚王八犊子,拉他妈什么馋拉馋,肉冻得叮当的咋做1啊?”【注释】1叮当:形容很硬。做;地方习惯读音zou揍。

白世宝知道他叔抠门,笑嘻嘻地说:“你看看你,一块猪肉你心疼这样,我可是你亲侄儿啊!你老了,我可是要养你老呀。”

这句话,让白伦库更是恼怒,因为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闺女。接着骂道:“我他妈指你养老,还不他妈的指高粱地里,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叔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也不想想,咱老白家只有我这一根独苗,你的家产不是我?受,还能给谁?”

白伦库气得暴跳如雷:“我一把火燎了,谁也别他妈巴子地惦记。”

白世宝挨骂也不生气:“你就抠吧,吃一块肉你心痛。不用你燎,你惹我发狠,明天我给你放一把火,把你那大粮囤子点着了,看你哪多哪少?”还别说,他赤裸裸的威胁让白伦库不再发火,气呼呼地挖了一锅烟,在火盆里扒拉点火炭点着,再不搭理他侄儿。

白世宝见他叔不骂人了,笑嘻嘻地说:“你都说,让我管你叫叔,别人都说我和你长得像,说我是你揍的,你不就是我爹嘛。”

白世宝的胡说八道,又惹得白伦库暴怒:“杂种操的,让你唬说唬说的,今天我打断你狗腿。”

说着就要往起站,白世宝赶紧把他按住:“叔,叔,我不是逗你玩呢嘛,消消火、消消火。”然后说:“我叫我婶做饭,我给你烫酒。”

白伦库一听要叫他老婆做饭,又心疼了。马上变个态度,不再动怒。然后说:“你等一下,现在才啥时辰啊?吃饭还早,肉还得化一会儿。”

白世宝一听给他做肉,也消停不闹了:“叔,家里还有啥活,我先干着,你上炕歇着。”白伦库哼了一声,白世宝赶紧蹲下给解靰鞡鞋,问:“叔,在哪淘噔的猪肉啊?”

白伦库痛心疾首地说:“唉!可别说了,我晚去一步啊!一整只大野猪,让两个孩子拣去了,我好歹弄回来这么点。”

白世宝问:“孩子?谁家的孩子?”

“林子东头,原来不是佟四瘸子家的地吗?佟四瘸子家去年把地卖了,卖给一个姓杨的,老杨家命好啊!老爷们儿没在家,一个老娘们儿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把猪拣去了。不然你说,要是咱爷们拣回来,腌成咸腊肉,够咱们吃一年的。唉!”白伦库还在心疼那只猪,被小五他们捡走。

白世宝问:“老娘们儿?两个孩子?爷们儿呢?”

白伦库回答:“那孩子说是去街上了。”

“噢。”白世宝好像没有放在心上。

白伦库上炕,歪在那里抽烟。对白世宝说:“世宝啊!你去把马圈打扫一下,然后铡两捆草。我扛这死嘟赖沉的1玩意儿,有点累了,我眯一会儿。等你干完活,套车去林子东头,码我脚印走,我砍了一堆柴,你给我拉回来,晚上咱爷俩喝一盅。”说完闭上眼睛小憩。【注释】1死嘟赖沉:方言;沉,重。

白世宝见白伦库要睡觉,听他叔吩咐去干活。白伦库见白世宝出去了,一骨碌坐起来,低声叫他老伴儿过来。他老伴白尤氏在东屋和闺女做针线,听他叫,立马过来。白尤氏问:“你和世宝吵吵把火地,干啥啊?”

“唉!这名字起的真好,白世宝啊白吃饱。一天也不干正经事儿,老白家早晚得让他败光了。”白伦库感慨地说。

白尤氏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但为人懦弱也当不起家。只好说:“你也别生气了,咱们白家就这一棵独苗,将就着吧,岁数大点,或许能收收心。”

白伦库叹口气:“唉!我打发他干活去了,拉车柴火。你去做饭吧,把猪肉藏起来,把我前些日子捡那条狗,烀一只狗腿。”其实他哪里砍的柴啊?柴是那杨家两个孩子的。

“那能够吃吗?”白尤氏问。

“你个死脑瓜骨啊?多放点盐!嗯,再不够就炖个白菜。”白伦库不耐烦地说。

“那行吧。”白尤氏无奈地应了一声,去准备饭。

六奶奶快要做饭的时候,杨宗回来了。而且是赶着马车,拉了一车东西,还带六个伙计。六奶奶赶紧又多加几碗米,多烀几块肉,又切一大盆子酸菜。杨宗这几天在城里,一切事情办得都很顺利。他与丽秋发出信后,第二天竟然有人来找丽秋,原来赶巧沙金沟有人来城里。很快把伐木的消息传给霍荷,霍荷立即拍板,马上就干,毕竟是轻车熟路的活。等山里的消息,再传到城里的时候,杨安、杨宗已经筹集够前期的资金。丽秋又雇两个人,把杨家的院子、倒塌的房屋、菜园,以及院外的空地,清理一空,只等着木材入场。公孙仲秋一连几日都在马市转悠,挑选十几匹好马,挑逗得行市都跟着上涨,谁都不知道,这个掌柜的为什么买这么多牲口。等木材买卖安排妥当,公孙仲秋给杨宗拴了一挂马车,挑四匹稳健、听话的马,然后连马槽、铡刀都带着。车老板子是他原来说的那个人,牛二,外号老牛闷儿。杨宗又去找几个过去跟他烧酒的伙计,大水过后,开工的买卖不多,伙计们找活不容易。过去杨家待他们不错,伙计们也都愿意和他干。杨宗答应他们,工钱加两成,过年的时候放工回家。等能够盖房子的时候,再盖房子搬迁伙计们的家小。购买齐物资,才带着人马回来。

人一下子多起来,小屋肯定是放不下,好在原来有准备。在新房子的一头,隔出一间房,搭一铺炕。杨宗赶紧让孩子去烧炕,暖屋子安顿伙计们,新房子此后变成了酒坊。杨宗叫车老板子老牛闷儿,二人在酒坊的院子里,用木头和茅草、秸秆,搭建一个临时的马棚。暂时将就着安放马匹,等开春的时候,再新盖马棚。等一切都安顿好,天也暗下来,六奶奶烀的大锅肉,烩酸菜也好了。伙计们来得真巧,正好赶上弄来的野猪肉,在酒坊屋里放一张桌,自己家的酒管够喝,众人热热闹闹地放开量喝一顿。六奶奶在小草房也放一个小桌,她和褚老爷子带三个孩子一起吃饭。有猪肉吃,两个小一点的非常兴奋,来这里的生活与城里比差得太多,好几天都不见一次肉。今天捡一个大家伙,以后一段时间里,天天都能有肉吃。小十二吃得满脸是油,弄得两手都是油乎乎的,他一时找不到抹布擦。干脆往褚老爷子的棉裤上揩两把,弄得老爷子哭笑不得:“你这小嘎豆子倒是不傻,你咋不往自己的裤子上擦呢?”嘴上说着,心里可是满满的幸福,没想到自己无儿无女一辈子,到老了反而重孙绕膝,大大小小一家人,都把他当成至亲之人。挑选一块好肉,塞在小十二的嘴里。

小十不太满意,说:“太爷就是偏心,好吃的都给十二了。肉还是我捡的呢?咋不给我呢?”

老爷子夹给他一块,乐呵呵地说:“给,给,都给。有太爷爷在啊,以后有你们的肉吃。落雪啦,以后好弄野牲口了,你以后跟太爷出去下套子。看样子,野物不能少。”

小十一听,高兴了:“好啊!好啊!明天咱就去。太爷,都能弄啥野物啊?”

“都啥啊?有鹿、狍子、野猪、獾子、狐狸……”老爷子叨咕着。

小十问:“啊?狐狸也敢套啊?那它不迷咱们吗?”

老爷子故作高深地说:“山上啥都能成精、成仙,如果能让你逮住的,都是草货,都能吃。”

小十还在刨根问底:“那太爷你看见过狐仙吗?”

老爷子这回为难了,不知道咋回答:“这啊,太爷在山上一辈子,啥都见过。”

小十问:“那你见过鬼吗?你给我讲个鬼的祥话呗。”

六奶奶敲他一筷子:“让太爷好好吃饭,讲什么祥话儿。”

褚老爷子拦挡她说:“吃饭别管孩子,酒话酒话,俺喝着酒,聊着酒话儿不是挺好嘛。这大长夜,也不用睡那么早。”

小十被他妈妈说,有点不高兴。老爷子赶紧哄,搂着小十,喂了一块瘦肉。说:“来,太爷的宝贝,太爷给你们讲祥话儿。讲啥呢?”

小老十一听真给讲,立刻来了精神:“就讲太爷在山上的祥话儿,有鬼没有?”

“有,有。”老爷子喝了一杯,心满意足地开始他的故事:“说是在这上江,山里有一伙倒套子的……”

“啥是倒套子的?套野猪吗?”小十问。

“不是,倒套子是伐木的,你爹知道。当年俺救你爹的时候,俺领一伙人在山上倒套子。刚才说哪儿了?噢,说有一伙倒套子的,冬天在一个木刻楞的工棚里住。有天晚上睡到半夜,有一个赶套子的徐二突然醒了,他听房门咯吱一声开了。他抬头一看,吓得他是汗毛倒立。只见进屋一个老太太,老太太那脸像核桃,胳膊像榆树皮,那手和干巴鸡爪子一样,鼻子像鹰嘴一样带勾的,眼睛和山猫一样,冒着绿光。拄一个木棍,咯噔、咯噔的响,慢慢地往里走。来到最里面的那个人跟前,那个人睡着了,老太太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吸一口气。做完后,老太太满脸阴笑,拄着棍子,咯噔、咯噔、咯噔的出去了。徐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把被子蒙在头上,憋了一宿。第二天,大家起来一看,把头那个人死了。大家赶紧往外抬,徐二也没有敢和大家说昨天晚上的事儿。到了晚上,徐二不敢睡觉,蒙着头偷偷的看着门。又是半夜,门咯吱一声开了,可不了得,那老太太又来啦。还是咯噔、咯噔的拐杖声,这回来到第二个人那里,又和头天晚上一样,摸一回吸一口气。等再到早上一看,那个也死了。到第三天晚上,又是咯噔、咯噔,还是老太太进来,第三个也死了。徐二是第五个,他一算,第五天晚上该轮到他。第四天早上,他说什么也不干了,一口气跑回家。他是个光棍儿,家里只有自己。第四天,他自己在家啥事儿没有。到第五天晚上,他弄点酒菜,吃了几口,感觉有些困了。因为这些天他都没有睡好,所以他想睡觉。刚刚睡着,只听外面咯噔、咯噔的声音,一下子把徐二吓醒,赶紧躲到柜空里。这时候,进屋一个人,进来的人好像是个要饭花子。要饭花子看见屋里亮灯便进来了,见屋里没有人,桌上有酒菜,他也不客气地吃喝起来,不一会儿,花子喝多了,趴桌子上睡着啦。徐二害怕,也不敢出来。这时候,只听那咯噔、咯噔的声音又来了,果然那个老太太进屋啦。老太太进屋后,冷笑一声,把那个要饭花子摸一遍,吸一口气,走了。第六天早上,徐二一看,花子也死了。从此以后,徐二再也不敢在当地呆了,跑外地逃荒去了。”老爷子讲的祥话儿,不仅孩子们听得入迷,连六奶奶也光注意听故事,杨宗进屋都没有在意。

白世宝可逮住酒了。拉完柴火进屋,婶子白尤氏一见做好饭,急忙摘下帽子赶紧上桌,自己先给自己倒一盅,干了。白尤氏端上肉,他先来一块,沾点蒜酱,往嘴里塞,嚼了几口说:“叔,这肉是野猪肉吗?”

白伦库说:“你就造吧,咋不是野猪肉呢?你看有一点肥肉吗?都是顺肉丝。猪血捂住了,就这样。”

白世宝有肉就行,也不管是啥肉。白尤氏又端来一盘干豆腐炒白菜片,白伦库见有干豆腐,瞪了白尤氏一眼。不想还让白世宝看见了,嘴里的肉还没有嚼烂,含混不清地说:“叔,你不用看我婶,我有肉就行,那个菜我可以不吃。”

白伦库不痛快地说:“你吃你的,有酒有肉也堵不住你嘴。”白尤氏认为一个狗腿太少,偷偷地又加一个。虽然说侄儿不是外人,总不能真的炖白菜呀,又切点干豆腐放里,不曾想,惹老抠门还是不高兴。

白世宝酒足饭饱,走出叔叔家的门儿,站在房山头撒尿。出来一见风,感觉得晕晕乎乎的。如果不是老瞎目杵子抢酒壶,今天一定给他刷壶1,全干了。撅一段苕条糜子,抠牙缝里的肉丝儿,这肉太好吃了。他想起来,白伦库说东边的杨家,一个娘们儿带两个孩子。如果去砸一下,一定能保成功,即使没钱,还弄些肉回家。再说了,可能那娘们年轻漂亮呢?越想这事儿越可干,在外面的一口破锅底摸一把,给自己脸上抹上锅底灰。顺手在柴火垛上,拽了根木棒子,直奔杨家来了。【注释】1刷壶:方言;清空器皿。

小十听完太爷的祥话儿,心里害怕,总是琢磨那咯噔、咯噔的声音。全家人吹灯都睡下了,他心里惦记那核桃纹的脸,榆树皮一样的胳膊,那是个啥东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睡不着越寻思,他一折腾,还要撒尿了,也不敢下地去外屋尿。在他憋得难受的时候,听见咯噔、咯噔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直往褚老爷子被窝里钻。然后推老爷子:“太爷、太爷,来了,来了。”

老爷子也是刚刚睡着,被他推醒了:“嗯?啥来了?谁啊?”

“太爷,那老太太来啦,你听、你听。”小脑袋都藏被窝里了。

老爷子耳背:“这孩子不睡觉,听啥啊?”

爷俩一说话,南炕的杨宗和六奶奶也醒了。他们一醒,也听见外屋门,咔哒、咔哒的声音。杨宗坐起来,正要点灯。听见外屋门“哗啦”一声,被人拉开了,接着扑腾、扑腾地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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