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弯起,面容生动,是阴云沉沉的芳菲园里的一抹亮色。
以天为幕,佳人在前,太子的神色也松动了几分。
“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
他双臂展开,手轻轻地搭在栏杆上,望着满园的冬景和远处连绵而朦胧的山色,拍了两下,兀自点头。
这里不是谁都能上来的,今日来客众多,能被邀请至高台的,目前也就关月一个。
赵霁跟着转身,嘴角挂笑,“太子哥哥说得不错,关二姑娘以后若喜欢,可以常来。我听说这里即便没有游园会,景色亦足以慰情,不失为好来处。”
关月垂眸,不答应不拒绝,只道,“多谢二位殿下的美意。”
她上得来这高台,也能安之若素地走下去,但有些人却是被永远地架在这里,想下也不能下。
底下有一阵骚动,三人侧头一看,是从射艺处传来的。
许多不甚熟悉的面孔扎堆,关月不能一一分辨明晰,但也瞧清楚了众人惊呼的原因。
是有人蒙眼于百步之外正中靶心,内力深厚地居然将靶子都击倒了!
“嚯!”赵霁眯了眯眼,忍不住惊叹一声,“好功夫啊!百步穿杨已然难得,而他竟然还是蒙着眼的,若身在营中,定然前途无量。”
太子仔细辨认了一下,“中郎将家的公子,岂是池中物?一会儿叫他过来见见,四弟亦可认识一番。”
“多谢太子哥哥。”
赵霁说完,余光中发现关月也正望向那边,兴致颇丰的样子,于是笑道,“关二姑娘看得入神,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
他眼底有戏谑之意,心中已然装着答案。
关月懵懂问道,“臣女只是略懂此道,并不精细,不知殿下是何意?”
官家后辈,不论男女,射艺都是必学的一项,只是精通与否的区别。
当然,有内力加持,这些武学会更加得心应手,若没有,能拿得动弓箭,也就行了。
赵霁话中有话,见她主动问起,便直言道,“先前听人说了一桩趣事,关二姑娘初回盛京时,受人刁难,要顶着这果子当箭靶。”
话间,他随手一指,示意关月看向石桌。
上面,正好就放着同样的果子。
“当时可有害怕?”
关月望向他,抿唇道,“自然是怕的。”
赵霁:“不过好在小侯爷及时赶到,免了姑娘心惊胆颤之苦,就是可惜,小侯爷有公务在身,今日不在。”
“殿下的意思,也是想让臣女当靶子?”
赵霁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自顾说,“我听说那日小侯爷原本也没来,偏在姑娘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了,不知今日是不是也会这样?”
八角亭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从四方灌进来的风声。
话里的挑衅意味很明显,就是不知到底是针对她,还是针对陆淮舟?
也不对——
现在在众人眼里,她和陆淮舟本就是分不开的,赵霁这个行为,很值得深思。
原本祥和的氛围有些僵,太子看了看自己旁边的人,又看了看关月,出声说话,“四弟,别闹。我知道你只是爱开玩笑,关二姑娘却是头一次见你,别把人吓着了。”
赵霁恍然,收了眼底的戏谑,“我的不是,未思虑周全,叫二姑娘多心了。”
他走到石桌旁,拿了两只新酒杯,分别倒上酒,递到关月面前,“给二姑娘赔个不是。”
酒面微动,荡出酒香。
执杯之手修长,掌心带着薄茧,在关月并未作出反应时,仍旧很有诚意地停顿在原地。
关月微微落下眼帘,看着面前的酒。
伸手接了。
赵霁轻笑一声,眼神落在她脸上,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喝下这杯,是给关月赔罪,关月若不喝,就是不谅解的意思了。
只是,她敢喝吗?
赵霁并不着急,仍旧满面春风,笑看着她。
关月手腕轻晃,举起酒杯。
脖子动了动,杯中酒已尽。
她将空杯示意,“初识四殿下,原不知殿下是这般秉性,倒是臣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无妨,一回生二回熟,日后还有许多机会见面。”
酒水清冽,余香萦怀。
这并不是烈酒,只是寻常果酒而已。
众目睽睽,这杯酒,不敢有问题。
太子见氛围和缓了些,笑道,“误会解开了就好。不过说起陆小侯爷,我也是许久没见了,不知他近日如何?”
这话,问的是关月。
她若答了,便是承认两人的关系。
即便众人都知晓,但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意思大有不同。
关月敛了神色,“陆大人任职都察院,办的都是要紧差事,臣女怎会知道呢?”
“哦?”太子似是惊讶,“你们……他难道不会同你说吗?”
“殿下说笑了。朝堂中事岂是臣女可知的,臣女只知侍花逗猫,不懂这些。”
太子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而后叹息,“那真是可惜了……”
余音未落,有人沿蜿蜒的石阶走了上来。
人还未近声先闻。
“太子哥哥在可惜什么?”
转角处,有一个高挑偏瘦的男子出现,步伐稳健,气宇轩昂,清隽的脸上携着一股子温柔。
关月寻声望去,心中暗笑。
这下,倒是齐了。
盛京的三个皇子,通通聚集在这个八角亭下,她在这儿,很是不搭。
“六弟也来了,”太子抬手示意他过来,“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我很是担心,奈何一直走不开,只派了手下去探望,如今可大好?”
“太子哥哥费心,已经无碍了。”
等他近前,太子捏了捏他的手臂,“还说无碍,眼见着瘦了,脸色也不如从前好。我那儿还有支百年老参,傅允,你派人送至六弟府上。”
“是。”
赵祈笑道,“如此,六弟就不客气了。”
“自家兄弟,讲究这些做什么!”
赵祈又转向旁边,换了声,“四哥。”
“嗯,难得见你也来,今日可得好生聚聚。”
三人其乐融融,仿佛将关月忘至一旁了。
她耐心等候着,见三兄弟叙旧地差不多,这才开口见礼,“臣女见过六殿下。”
“关二姑娘好。”
赵祈眼神清澈,落在她身上也不觉失礼和不适。
“对了,方才二位哥哥在可惜什么?”
太子,“我们在说,许久不见陆小侯爷,这等美景,该邀他同赏。”
赵祈听完笑道,“说来也巧,我昨夜闷得慌,出门闲逛时还见到陆小侯爷了呢!”
“哦?他在忙什么呢?”
“……只是远远瞧见他进了折春楼,未曾上前搭话。”
折春楼自江寒之事后已经在诸位皇子耳中过了一遍,如今听到,自然知晓它是做什么生意的。
赵霁稍微一愣,随即道,“看来咱们陆小侯爷平日生活也颇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