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玉是快晌午时归的家,他刚从临安送完一批货回来,着家见了人才知道家里来客了。
“那看来阿棠的信与我错过了,不过无妨,我这不回来得正好嘛!”王平玉看着是个爽朗的性子,对远道而来的舅老爷一家也很是热情。得知了沈予昌的困境后,略一思忖,挥手打了个包票,“没问题,我们维州旁的没有,做生意的遍地都是,你要的这些全都能找到。只是这销路.....”
“那没得问题,我手上有好些老客商,销路不愁的。”沈予昌跟前的确有不少相熟的客商,可以当场交付的客商也是有的,只要他还能做出货,照样能翻身。
王平玉说干就干,张罗着就要出去给他找地方,维州布坊也是有好些个的,总会碰到那么几个刚巧是要转让的不是。
沈予昌见妹夫这么爽快帮忙,心里石头也是落下了大半,现在就是回去和邵秀宛盘点盘点银两了。盘布坊,视主人家现货多少?机子多少?还有原料多少?还要看原主家欠没欠工人报酬。杂七杂八再加上后续需要投入的本钱,少说也得要一千两银子。
现下全家的家当就全在邵秀宛那边了,夫妻俩在房中盘算了半天,只有现银一百多两,一些金银首饰典当了估计也值个五六百两。怎么也不够啊!要不儿媳那边的首饰先接过来救个急?或者跟妹妹妹夫借些?
沈予昌面带愁容地在张纸上记记写写,还有那么大的缺口,东拼西凑最后还差个几百两,怎么办呐?他泻力地把笔往纸上一扔,双目紧闭,无力地靠在身后的檀木雕花高背椅上。
“咚咚”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沈予昌随手拿张纸覆住了先前涂写的纸张,抬头望去,见是谦哥儿,周言谦手中捧着个小匣子,不等人问,抬头说道:“姨母姨夫,我知道你们现下缺银子用,我这里是从小到大收到的一些东西,大概也能值几个钱。你们先拿去用吧”说着把匣子往桌子上一放。
匣子不大,放上桌子时,听得出有点重量的。邵秀宛想起来了,离开昭县那夜,他与阿玥赶来时,手中就抱着这只匣子。
“这是从哪儿拿来的?”心中已有了猜测,邵秀宛还是不可置信地问出声。
“这是埋在我书房里的。”周言谦如实答道,他小时候意外发现自己书房中有个这样的机关,觉得有趣,就将从小到大收到的金银小玩意儿都藏在了里面,没想到反倒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周言谦说着动手打开了匣子,一样一样往外拿着东西。有孩童带的小金锁、金项圈、金手镯,邵秀宛还从其中看到了几件自己送的东西,她伸手拿过其中一只金毛笔把件,噗嗤一声笑出来,满是怀念地说道:“这还是你抓周那次我打给你的,我记得还有把小算盘,你母亲还找人打了个小状元帽。”
一样一样翻出来,果然都有。
沈予昌面色凝重地看向周言谨,语气认真:“谦哥儿,说实话,这些东西我和你姨母真不能拿你的,就算走到山穷水尽,也不能动你的东西啊!”
“姨母,无妨的,这些东西不能吃又不能用的,若能解你们燃眉之急,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周言谦认真地看着姨父姨母,况且都是空心的,也不知道够不够。
邵秀宛一把搂过外甥,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不知不觉,孩子竟然已经长这么高了,还成长得如此明事理。他们就算拼着一把老骨头,也要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
“要么,你们就当这些东西早就抄家抄没了吧。”周言谦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语气有些许伤怀。
“傻孩子,这些都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念想了,用掉可就再也寻不回来了。”邵秀宛松开手,温柔注视着外甥柔声劝诫道。
周言谦闻言想了想,突然伸手在桌上一堆物件中挑挑拣拣,挑出了一块护身玉佩,玉佩的绳子与另一块玉佩的绳子缠在了一起,他索性将两条坠子一同拿了出来,举起来看向姨母,“这两样就留着做念想吧,其他的就交给姨父做本钱吧!等以后赚回来再还我就是了。”说着也不待二人反应,转身就跑了屋子。
他在园子里走着,身上感到宽泛了许多,就像突然搬开了堵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他深深换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中有一丝瓜果的清香,抬头望去,竟是走进了王家偏院的一处李子林。
林中一棵棵高大的李树郁郁葱葱,棵棵树上青紫不一的果子缀满了枝头。果林内的石凳上正坐着一个人,正支着下颌抬头望着果树,不正是沈代玥吗?
沈代玥今日无事在院子附近转悠,她不敢往主院去,却没成想误打误撞走进了一片果园。记得祖母庄子上也种了几棵李子,不由坐下发起了呆。出来这么久,也不知祖母怎么样了?
“喜欢哪个?”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忽的伸到面前。
“啊?”沈代玥不解地看向来人,“什么?”
周言谦看着沈代玥迷迷糊糊的眼神,再看发髻上还挂着片树叶,不由笑出声。上前一步坐在她面前的石凳上,一手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把头上的树叶摘掉。
“表姐,这两条坠子,你喜欢哪一条?”
沈代玥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两条玉坠,两条坠子都是小巧玲珑的白玉,不过半个拇指大小,瞧着温润十足,一只雕成麒麟模样,一只则刻着双鱼纹图案。
“这些莫不是你匣子里的吧?让我选干嘛?”沈代玥伸手抚摸着其中那只双鱼纹白玉佩。
“我把匣子交给了姨母他们,他们现下应该正是缺银两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这两条坠子,笑了笑,“我很谢谢表姐这些时日对我的帮助,但我现在又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不嫌弃的话你就挑一条。”
“行,那我喜欢这条。”沈代玥也不跟他客气,拉下了那条双鱼纹玉佩,放在手心仔细观赏着,玉上的两条鱼儿衔尾而游,很是有趣,她越看越欢喜,“你这个是什么时候得的,还记得吗?”
周言谦皱着眉仔细想了想,犹豫道:“匣子里大都是我收到的生辰礼,这两条我有些印象,应当是我十岁生辰那天收到的吧!”
沈代玥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不可思议,十岁那年她曾在灯火阑珊处艳羡不已的生辰礼,竟在她十三岁这年,以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了她的手中。
她仔细收好手中的玉坠,抬头望向周言谦,眉眼弯弯:“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